警察没有绕弯子，直接指出了放U盘的人是谁。

——锦湖子公司负责人，同时还是卢美淑的老乡！

这个人在谢骞报警后第一时间就被抓起来了，比警察带走谢景湖都早。

但这个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对警方交代什么。

面对铁证如山，负责人沉默以对。

几天的审讯没有一点突破，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煎熬，负责人都撑住了……明明看上去很普通，和其他人到中年会掉头发会发福会变油腻的管理者没什么两样，却是一个能扛住警方审讯的狠角色！

若非警方调了章桦家附近许多监控录像做比对，确认就是这个负责人将装着子公司账目的U盘放到了章桦家门口，还真有种找错人的感觉。

章桦再次沉默。

这几天警察和章桦打交道时间多，渐渐摸清了章桦的性格。

如果章桦不认识这个“老乡”，章桦会第一时间否认。

既然章桦没否认，那就是认识。

章桦知道对方是卢美淑的老乡，因为一些原因又不想指认对方，就像章桦知道章志军有问题一样，大概都是情感的牵扯——

面对章桦的沉默，警察还是一贯的犀利：“这个负责人我们早就抓住了。其实不管你说认不认识，在警方拿到U盘时这个负责人就不可能逃脱法律制裁了，你既然看过U盘里的账目就该知道，这个案子里涉及的走私数额堪称巨大！”

谢景湖那边可以说是对子公司监管不力，作为统管锦湖集团的董事长，谢景湖把子公司的业务交给了下面人管理，他自己只负责抓大方向。

那直接管理子公司的负责人就不可能推说自己仅仅是失职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不正常的进出口交易就发生在负责人眼皮下，负责人怎么可能不知情？

没有负责人的签字，那些走私货物根本不可能出入库。

而且，子公司不对劲的账目就是这个负责人送到章桦家门口的，所以负责人显然是知情人，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这人在整个走私链中都是重要人物，是走私团伙推到台前的“主事人”!

警方想不明白的也是这一点。

负责人为什么要把U盘给章桦？

U盘里的账目不能直接将章志军定罪却可以把负责人定罪。

负责人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把自己的罪证送到别人手里？

难道是那个负责人能肯定章桦不会报警，所以才把U盘给了章桦？

总不会是负责人多年从事走私忽然良心不安才把U盘给了章桦，要借着章桦的手揭发走私犯罪——直接交给警方岂不是更快，送到章桦手里才是绕了一个大圈。

警方还是倾向于负责人觉得章桦不会报警。

不仅因为负责人是卢美淑的老乡，还有章桦自身的身份，他是章志军的儿子，在那个负责人眼里章桦是值得信任的。

章桦可以把妈妈的老乡送进牢里，总不会把亲爹章志军也送进牢里吧？

父子一家亲，这个世上能做到“大义灭亲”的实在太少太少，绝大多数人在知道亲人犯法后都不会在第一时间举报。在情感的驱使下，大部分人会帮犯法的亲人遮掩，还有一部分人即便不帮忙遮掩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情。

警察一边观察着章桦的表情，一边认真道：“根据我们分析，负责人把U盘放到你家门口是对你的考验，也是对你的邀请。”

一旦章桦经受住了这种“考验”，在看过子公司的账目后没有选择报警，下一步就该是邀请章桦加入到走私中，成为这个犯罪团伙的一份子！

章桦确实没有报警。

没报警的原因，却不仅是章桦一开始说的那样怕冤枉了谢家，而是——

警察的声音再次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每一句话，每一个词，甚至每一次停顿都像锋利的刀子：“这个负责人不仅是你妈妈卢美淑的老乡，他还是卢家的人。‘锦湖’的子公司能在很短时间内搭起遮掩走私的业务平台，不是沾了谢景湖的财运，而是这家子公司在成立之初就请了最专业的‘管理者’。你若是把U盘交给警方，不仅是‘锦湖’和谢家会倒霉，你妈妈的娘家也跑不掉。”

卢家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从事走私了。

警方还来不及打掉以卢家为首的走私团伙，卢家自己先崩了。

看起来像是卢家没能管好下面的人，让整个走私团伙内讧崩盘，卢家也因此受到重创。谢家早就怀疑过章志军不对劲，因为章志军这个人太干净，谢家最终查到了卢家身上，结果发现卢家核心人物基本都死了，卢家那边只剩下一个瘸腿的卢老大，卢家的走私渠道早就散了，线索到这里基本全断掉。

谢家怀疑卢家的走私渠道是被章志军接管了，但谢家一直没有证据。

这一次谢玉平听说了U盘的账目问题剑指‘锦湖’，不仅让谢骞第一时间报警，谢玉平自己写材料说明时也把谢家私下里针对章志军的调查，以及打听到的和卢家有关的事都写到了材料里。

正因为有谢玉平的材料，警方在调查‘锦湖’子公司负责人时才有新的发现。

那个负责人居然和卢美淑是同一个地方的老乡！

对方很早就通过结婚迁了户籍，平日说话啥的也不带什么口音，没有中年发福前人还长得很秀气，公司里很多人都以为对方是南方人。

谢家之前查章志军查到了卢家，却没想到要查一查‘锦湖’，这种灯下黑的心理连谢玉平都无法避免。警方介入调查后视角与谢家截然不同，抓住子公司负责人很快梳理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警方了解的情况越多对案子的侦破越有利。

就比如现在，因为梳理出了子公司负责人的身份，因为知道了卢家的过去，警察终于明白了章桦时常沉默的原因。

若非有卢家牵扯其中，章桦在对章志军大义灭亲时可能都不会有一点迟疑！

涉及卢家，章桦才会在拿到U盘后纠结那么久。

卢家早年所从事的走私也是在犯罪啊。

不能因为卢家掌握不住犯罪团伙发生了内讧，不能因为卢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以前犯过的罪就被抹平了。

章桦的大舅成了一个颓废的瘸子，但一个瘸子曾经做过犯法的事，在其罪行被证实后……还是躲不开法律的制裁！

所以章桦才纠结。

所以章桦才会沉默。

警察看向章桦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怜悯，同时亦有十二分敬佩：爸爸是个坏蛋，妈妈自杀死了。要把坏蛋爸爸送进监狱的话，妈妈的家人也会有同样的下场。这个善良的年轻人没有在第一时间毁掉U盘，没有选择接受卢家旧部的邀请一起堕落，支撑着他把U盘交出去的一定是很多很多的善良和很高很高的道德。

想到这些，警察忍不住对章桦伸出手：“我想替所有人感谢你，我很敬佩去世的卢美淑女士。虽然生养卢美淑女士的卢家在从事走私犯罪活动，但我相信卢美淑女士本人是毫不知情的。同时，我们现在怀疑卢美淑女士的‘自杀’是有问题的，我们已经决定重新启动调查，查清卢美淑女士的死亡原因。”

一直保持沉默的章桦忽然抬头。

警察的承诺好像是有人在黑暗中为章桦点燃了火把，照亮了章桦的世界。

这种被人所重视，被人所理解认可的感觉，对章桦来说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章桦忍不住想流泪，他也终于回应了警察的问话：

“你们是不是已经抓了我大舅？”

警察没有直接回答章桦的问题，只是很认真告诉他：“华国是一个法制国家，犯法的人都是我们要抓的。”

这已经是回答了。

章桦的双目慢慢变红。

“我能不能见见他，就是那个给我送U盘的负责人……我应该能让他开口。”

章桦对警察提出了这个要求。

这显然是不符合规定的。

负责问话的警察自己没法做主，向上面打了申请。

没想到上面竟然同意了。

上面批准了章桦的见面要求，但这次见面全程都要在警方的监控下进行。

警察很严肃告诉章桦：“不仅是那个负责人的一举一动，包括你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的全方位监控下。”

警察让章桦不要想着做什么不符合规定的举动，这会对章桦很不利。

在这样的走私大案里，章桦的身份本来就很敏感，一旦失去警方的信任，章桦处境也会非常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