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故
作者:土人玉才 | 分类:其他 | 字数:7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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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七六年十月中旬的一天下午,郑淑玉家的院门被敲的“咚咚”作响,外面有人在喊:“大妹子,大妹子。”郑淑玉闻声从屋里来到院子问了一句:“是谁呀。”“大妹子,我是尹丛梅,尹媒婆!”,郑淑玉一听赶紧打开了院子的门,尹媒婆跟她开玩笑:“大白天关什么门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家财万贯在屋里藏着呢。”,郑淑玉是怕天晴乱跑才关门的,她没有接尹丛梅这个话茬,而是敞开院门说:“今天一大早就有喜鹊在我家这院墙上叫喳喳,敢情是告诉我您这红娘来了,那一准儿有好事,快进来。”,尹丛梅满脸堆笑:“这你是说对了。”她一扭头,说:“出来吧”,隐藏在院墙边上的周艳艳和她们村上的媒婆罗思萍探出身来,郑淑玉见到两人,先是一惊,后是大喜,眼睛一下子就落在周艳艳的脸上,起码看了有五秒钟才移开目光。尹丛梅说:“两人是城北上扬村的。”,她指着跟她岁数相仿的罗思萍又说:“同行,姓罗,是罗姐带姑娘过来认门的,”,她又指着周艳艳对郑淑玉说:“这个姑娘叫周艳艳,人的模样你是看到了,让罗姐跟你说吧。”罗思萍小时候得了中耳炎,有点耳背,她往前上来一步,板着手指头大声说:“这姑娘好,孝顺,懂事,能干,聪明,伶俐,全占。”,站在她身后的周艳艳“咯咯”笑了起来,说:“罗婶儿,不带这样夸人的,您说的好姑娘可不是我周艳艳。”,郑淑玉对周艳艳的印象是她除了模样周正外,性格开朗,心直口快,不生分,这一点跟天明还挺搭,郑淑玉赶紧把三人让进院里。
周艳艳一见到郑淑玉马上就能从她的言谈举止上感受到这个女人有些与众不同,她的内在气质是农村女人所没有的。进到院里,周艳艳有点吃惊,乍一看,院子里有很多个房子,坐北朝南一间房,坐西朝东一间房,连接两间房的中间有一间土坯房,东面是两间偏厦,一间是灶间,一间是柴房,算得上三合院,实际上,两间大砖房才是起居室,只不过所有的房檐都一样高,才给周艳艳造成了有好多房子的错觉,这在农村已经算是条件非常不错的农家了,再看院子,南面的围墙下,有一块菜园子,地里长着青葱,菠菜,萝卜,绿盈盈的,菜园子的尽头是茅厕,茅厕的门口边上放着两盆玫瑰花,菜地里一片绿色衬出盆里的几株红,而紧贴茅厕的墙上,爬山虎的茎蔓正向茅厕的屋顶攀伸,心卵形的叶子差不多已经覆盖住了整个墙壁,瞧着心里就舒坦,不消说,这是一家比较有品位的农户,周艳艳心里暗自高兴,难怪她哥听说男方家是何集村的洪姓就竖大拇指,他哥哥的眼光果然没错。郑淑玉一直在观察周艳艳,光从外观上看,周艳艳是能够入她眼的姑娘,她想好了,如果周艳艳也和前些日子来相亲的几个姑娘一样因为家里有个疯哥哥而拒绝了天明,而天明又中意周艳艳,她这个当妈的一定要替儿子争取一下,郑淑玉打算告诉周艳艳,只要她愿意嫁给天明,她会在村里申请一块儿宅基地,给天明另盖一间新房,两人结婚就搬进去单过,天明大哥今后的生活起居就由自己来负责照顾,保证不牵累他们,郑淑玉心里这样盘算着,她估计周艳艳把院子也看够了,便对她说:“上杨村离我们这里好几十里地呢,够远的,一路劳顿,就别在院里站着啦,进屋歇着,喝口茶。”周艳艳笑笑说:“婶子,您这院子可真敞亮,干净,进来就有回到家里的感觉。”这是她的心里话,站在院子里,一种无可名状的亲近感便油然而生,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尹丛梅说:“有这种感觉就对了,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再见一见这家的小伙子洪天明,高大,英俊,脑瓜又好使,一准儿能让你动心。”罗思萍诉起苦来:“就是相隔太远了,来一趟光路上就要倒三次车,累的我腿疼。”女方主动了,十有八九这事能成,这时就要吐吐做媒婆的辛苦,这是提醒男方家拿跑腿费。尹丛梅说:“姐姐,大妹子家不差钱儿,不会让你跑冤枉路的。”罗媒婆赶紧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实话实说,脚都肿了。”冉媒婆说:“无利不起早,干咱们这一行,磨破嘴皮累断腿儿,挣点辛苦钱没啥抹不开面的。”这双簧唱的,连周艳艳都听出来了,郑淑玉笑笑说“两位姐姐放心,成与不成都不会让您们白忙豁。”两个媒婆相互看了一眼,不说话了。几个人进到屋里,尹丛梅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她让郑淑玉陪远道而来的两位客人坐着聊天,自己张罗着端茶倒水,郑淑玉端出一盘晒干了的金丝小枣,说:“今年新鲜的金丝小枣还要等些日子,这是去年的干枣,尝尝。”周艳艳往嘴里放了一颗点着头称赞:“嗯,好甜呀。”罗媒婆嘴里嚼着枣说:“听说这金丝小枣以前是皇宫里的贡品?”郑淑玉笑笑:“没错,当年乾隆皇帝吃过山东乐陵的金丝小枣,赞赏有加,提笔御赐‘枣王’二字,并把当地产的金丝小枣选定为皇宫贡品。”周艳艳羡慕的说:“阿姨,您懂的可真多。”尹媒婆过来从盘里拿起一颗枣说:“敢情,你洪阿姨可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老高中生,说实话,下嫁到何集村洪家,真是憋屈死了。”洪家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同村里住着,乡亲里道的太随意,竟有些口无遮拦,全然忘了自己媒婆的身份,再往下说,保不齐会提到洪景山,她是来成事的还是来拆台的,结果只怕她自己都说不准了,郑淑玉赶紧转移话题,她指指窗户外面,对周艳艳说:“就是院外那棵枣树结的金丝小枣,说来也奇怪,以前这房子的后面就是一片枣树林子,全是婆枣一个品种,这棵金丝小枣树就是天明的爷爷当年从屋后的枣树林子里移栽过来的,结出的枣就成了现在的金丝小枣了,真是不可思议,到现在,谁都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周艳艳显然是听进去了:“还有这事?”她眨眨眼,思考了一下说:“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带来了金丝小枣的枣核,种在了屋后那片枣树林子里了。”郑淑玉说:“那既然是有意来种,就不应该只有一棵呀”周艳艳继续坚持自己的见解:“那万一只成活了这一棵也说不准呢。”郑淑玉这么多年的疑惑,被周艳艳一句话就解开了,郑淑玉对周艳艳真是有些刮目相看,周艳艳倒是提出了她感到困惑的问题:“这么金贵的金丝小枣,为什么树却栽在了院子外面,就不怕枣成熟的季节有人来偷?再就说了,谁家院里没个一两棵果树哇,冬可挡风,夏可乘凉,春可赏花,秋可摘果,多好哇。”这话郑淑玉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说,她也不知道天明的爷爷当时是咋想的,她嫁过来的时候这棵枣树已经存在好多年了,至于偷枣子,虽然村里没有达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可这么多年压根就没有人爬过她们家的枣树。
两个媒婆坐在一旁成了哑巴,不过,尹丛梅也看出来了,这两人今后要是成了婆媳,可有得处,到那时候,关起门来那是她们自己家的事,是和睦相处,还是冤家对头,都不关她的事,她这个媒婆该干嘛干嘛,说话间,洪秀秀回来了。秀秀高中毕业回到家,天朗就把她安排在厂里做了出纳,这样,她即能跟妈妈一起照顾天晴,又有收入。洪天朗虽然改名叫了季孝飞,这个名字连他自己都觉得太生分,所以,也只有在特殊的场合才使用。天晴的病,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天朗对秀秀说,出纳不用整天在厂里待着,有事就来,没事就在家里帮娘照顾好大哥,在秀秀的眼里,几个哥哥都是一样的好,只不过二哥是外冷内热,不太好接触。这段时间厂里活多,秀秀就去厂里给加工好的零件打打毛刺;尹媒婆见到秀秀,赶紧拽过来给两人介绍。秀秀看到尹丛梅,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媒婆上门,一准儿是给她三哥天明来提亲的,秀秀的眼光落在了周艳艳身上,郑淑玉对秀秀说:这位姐姐叫周艳艳,快喊姐姐。”秀秀面带笑容,乖巧的问候了一句:“姐姐好”,罗媒婆热辣辣的眼神盯住秀秀,一旁打起镲来:“光姐姐好,我这个坐在这里的媒人真就成了没人了。”秀秀被她的眼神儿蛰了一下,脸一红,赶紧补上:“阿姨好。”尹媒婆看到秀秀面带羞涩,说:“她是罗阿姨,逗你玩儿的,瞧把我家秀秀给吓的。”就是一个村里住着,张嘴就成了她家的秀秀,这近乎套的实在是太瓷实了,周艳艳真不敢小觑她,媒婆一张嘴,上下两张皮,能把人夸成一朵花,也能把人作践成一个烂倭瓜,要想成了这门好姻缘,首先就不能得罪她,不过,媒婆无论怎么算计,无非就是想多赚点儿钱,初衷还是成人之美,这对周艳艳来说,不算什么事,让周艳艳开始有些忐忑不安的是,她一见秀秀,她就把“ 邪恶 ”俩字框进了自己的脑海里,秀秀名如其人,清纯秀丽,天真无邪,让这么好的女孩儿以换亲的方式嫁给她哥哥一个残废人,是不是太残忍了,以前她也见过几个由罗媒婆带来她家相亲的姑娘,可这种怜香惜玉的感觉周艳艳从来就没有过,因为自己在换亲中也是受害者,谁怜香惜玉她呢!见到秀秀,周艳艳明白了,从前她是以一种俯视的眼光去看来她家相亲的姑娘,而且,她是以牺牲自己的容颜相貌,青春年华来换取她们的牺牲,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屈就了,那几个姑娘无论从外形和长相上都远不如她,虽然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换亲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可这里面还存在着多种因素取决于谁高谁低呢,周艳艳同那几个到她家相亲的姑娘来比,她是公主,她们就是丫鬟,周艳艳相信,自己不光有模有样,而且伶牙俐齿,冰雪聪明,尽管她哥身有残疾,却是享受着公家劳保待遇月月拿工资的人,所以,周艳艳有足够的优越感,她的这种优越感在看到秀秀的时候,就跟溃堤的大坝一样,水泻如虹,奔腾千里,顿时荡然无存了,一瞬间,她甚至庆幸那几个姑娘见到她哥拐哒着一条腿都被吓跑了,她想,假如当时有一个姑娘同意换亲,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嫁了过去,怎么可能还会坐在这里,又哪还有机会遇到这样好的人家,她相信,这绝不是机缘巧合,这是上天的安排,是命中注定,现在,她要把这属于自己的幸福牢牢的抓住,周艳艳开始方寸大乱,还没有见到洪天明的面,她就几乎被他的妈妈和他妹妹所折服,他妈妈的端庄大气,知书达理,他妹妹的清纯秀丽,腼腆可人,都让她怦然心动,她想好了,即使最终洪家不同意换亲,她也要嫁给洪天明,到手的幸福决不能轻易的让他给溜了,决不能!秀秀坐在妈妈一旁略显尴尬,她对妈妈说,她还是去大哥屋里,看他需要点儿什么,郑淑玉说,晌午饭后,她给天晴吃了一粒安眠药,那屋里没有动静,说明他还没有睡醒,郑淑玉想了一下又说:“要不你去地里把天明喊回来,顺便到老咋呼家买点焖子和囫囵鱼。”郑淑玉摸出钱塞给秀秀,秀秀接过钱说:“ 妈,我还是先去大哥屋里看看,这样心里踏实。”然后,她对着几个人莞尔一笑,便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