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故
作者:土人玉才 | 分类:其他 | 字数:7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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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袁美露开完会就和几个单身的年轻演员一路来到后面的单身楼,他们一路说笑,到了楼前,彼此打了招呼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袁美露上了二楼,来到郝宝枝房间的门前,“乒乒”,她敲了几下门,侧耳听听,郝宝枝的房间里没有动静,她大声地喊了几声:郝宝枝、郝宝枝。依然不见动静,她相信郝宝枝肯定回来了,好演员时间观念都非常强,戏剧有救场如救火这一说,按时守时是演员最基本的素质,郝宝枝更不例外。估计她已经睡下了。袁美露很佩服郝宝枝,一个年轻、单纯的姑娘,一心扑在京剧事业上,生命不息,练功不止,可是京剧的春天,却遥遥无期,根本看不到希望,剧团里很多人都投身在自家的自留地里了,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与其练功耗费时间,倒不如种点菜蔬丰富一下餐桌更实惠,现在好了,剧团终于要走上正轨了,天道酬勤,郝宝枝坚持练功没有白费,要排演的京剧样板戏红灯记主演李铁梅内定人选就是郝宝枝,明知毫无悬念、板上钉钉,袁美露还是要第一时间过来告诉郝宝枝,她憋不住哇,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大晚上的,郝宝枝知道了再兴奋的睡不着觉,别再管她要安眠药,退而求其次,首先是她还在睡,其次是要给她准备安眠药,啥也不说了,赶紧打道回府吧。袁美露在走廊上一步三回头,她还是不甘心,盼望这时候屋里灯突然亮了,门突然开了,她会毫不犹豫,直接冲过去,末了,屋里既没亮灯,门也没响,她断定郝宝枝确实是因为累了才睡的这么沉,便匆匆离开。郝宝枝没有死,她是被周大龙捂窒息昏厥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郝宝枝醒了过来,她眼睛都没睁开,就呜呜地哭了,头疼,脖颈疼、后背疼、最疼的是下身,火辣辣、撕心裂肺的疼,她实在受不了,咬着牙,忍着剧痛,到抽屉里去找止疼片,止疼片没找到,她盯住了两瓶安眠药,郝宝枝感到头昏,并伴有恶心,便扶着桌面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过两瓶安眠药,捂着小腹坐到了床边,郝宝枝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团一团的云翳在她眼前飘浮。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渐渐地、头没那么昏了,浑身也不那么疼了,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连衣裙,又找出一条新毛巾,郝宝枝强忍疼痛到厨房水池边,用了三盆水,把脸和身上擦洗干净,她又把一盆凉水放到里屋的床边,脱掉短裤和内裤,扶着床边,蹲下来,用毛巾沾着水,轻轻地擦拭,凉凉的毛巾起到了镇痛的作用,郝宝枝把湿毛巾放到盆里,用手把凉水轻轻地撩上来,并且试着挤压,她想把在身体里的秽物挤压出来,实在太疼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又滚滚而出。 郝宝枝咬着牙、硬撑着总算把自己檫拭完了,她把一盆已经有些泛红的冷水倒掉,换上了干净内裤,套上了连衣裙,脚上穿上白色的练功鞋,拿出演戏化妆用的套盒,淡妆、薄粉、浅口红,又重新梳了头,再找出纸和笔,伏案写了几个大字:“周大龙!你害死了我!我要你血债血偿!郝宝枝”,然后,把一瓶半安眠药一把一把的全部吃完,又喝了半缸子凉水,便把屋里的灯关掉,坦然地躺到床上,月光如水,透过玻璃窗倾泻进来,屋里飘逸着一片银白,郝宝枝静静地等待着死亡,当她即将进入昏迷状态的时候,郝宝枝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妈妈、恕女儿不孝,对不起。冥冥中,她向从远方走来的孙潜跑去,连衣裙的下摆,在清风中翩翩起舞,摇曳如兰。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周大龙一夜未眠,他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窗外,当天空最后一抹夜色消失,街道也渐渐热闹起来,喇叭里响起: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的歌曲,楼下传来跳忠字舞踢沓的跺脚声。街道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在过着自己的那一份生活,享受着他们自己那一份自由。周大龙竟有些羡慕,他意识到,随着天空的放亮,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夜在床上辗转,吸掉两包烟,他最终还是决定对刘本涛坦白交代。郝宝枝已经死了,一个鲜活的年轻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可那又怎样呢,两派冲突中,也有死人,也没见谁因为武斗致人死命就被抓,再往深处说,县里挑起两派冲突最大的幕后主谋是刘本涛,在他手上的命案又何止一个、两个?。大联合后,非但无人问罪,就凭这些“业绩”,刘本涛还当上了县革委会主任,而周大龙也因为在武斗中敢于冲锋陷阵、勇猛顽强,备受刘本涛赏识和呵护。两派武斗,你死我活,他活着,必有人死,他周大龙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而且有大哥罩着,在县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到哪里都可以颐指气使、吆三喝四,这么一想,一晚上的混沌彷徨,包括他的恐惧开始有所减轻,起初,周大龙想隐瞒下来,他认为只要他不说,郝宝枝的死就是一桩无头案,现在县里的公检法,基本上就是个摆设,既无侦察人才,又无侦破器械,而且作不作为,全凭刘本涛一句话,因为刘本涛把县公、检、法的头头都换成了自己人,真正让周大龙忐忑不安的是,郝宝枝是刘本涛追求的姑娘,凭借周大龙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刘本涛会成立郝宝枝专案组,甚至会把一些靠边站、经验丰富的老公安也抽调上来,显而易见,郝宝枝是被人性侵,专案组只要发动群众,深入调查,就会轻松摸到嫌疑人的踪迹,周大龙没有做案的故意,完全是一时冲动,他昨晚在剧团大门对面的小食堂吃过烧鸡、喝过烧酒,那个三瓣嘴会主动向专案组检举他,再加上昨天上午十点钟以后,他让郭儒才带他去了京剧团单身楼,他也知道了郝宝枝住的房间,最重要的是周大龙还知道郝宝枝昨天要从城里坐晚班车回来,两个举报人一说,几条线索一合,专案组按时间一推断,周大龙就会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时候刘本涛想保他都难,刘本涛查来查去,结果奸杀案的凶手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这也太乌龙了,这不是让刘本涛坐蜡吗,让他情何以堪,就算刘本涛想保他,周大龙作为奸杀郝宝枝的凶手,专案组人人皆知,只怕已经昭告天下了,刘本涛是县里一把手,他也得服众呀,到时候,刘本涛会到法场向五花大绑的他辞行,兄弟,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伏法吧, 明年的今天,大哥给你上坟烧纸。他一定会这样猫哭耗子,甚至掉下几滴鳄鱼泪,然后,周大龙的脑袋,被子弹掀掉天灵盖,刘本涛又会面对淌着白花花脑浆的尸体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畜生,敢跟我玩儿心眼儿,奸杀我喜欢的姑娘,我就是要弄死你!周大龙把刘本涛里外想了个遍,最后,周大龙只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两权相害取其轻,他认为提前跟刘本涛坦白交代是他最明智的选择,至于刘本涛知道事实真相会对他怎样,他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周大龙也不是白给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哇,尤其是他这个大哥刘本涛,当面人、背后鬼,不是个善茬。周大龙从一个柳条箱里翻出一块粘胶布,上面红字满篇,原来是一张血书。周大龙找来一个塑料袋,把血书叠成方块放到里面,周大龙钻到床底下,在内床腿抠下一条活动的木块,里面刳空一小部分,这是他一个月之前凿出来的,他把装着血书的塑料袋放了进去,又安上木块。这家伙长着心哪,这是在历次武斗中另一派死者家属联名控告刘本涛的血书,这些群众组团徒步去北京上告,刘本涛闻信派周大龙去堵截,周大龙带着人乘坐大解放一路紧追猛赶,终于在半途撵上了这些人,抢下了血书,又把这些群众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直到发誓不敢上告了,周大龙这才放了他们。刘本涛不知道血书这回事,周大龙自己悄悄留了下来,刘本涛敢对他不仁,他就敢对他不义,周大龙有了自己的想法,就如给自己注入了能量,浑身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想着洗一把,一弯腰,甩进了床底下,他又把身上的汗衫脱了下来,也塞进床底下,他找来一件圆口的老头衫穿上,他感觉有点饿,在饼干桶里摸出两块压缩饼干,饼干硬得就跟喂牲口的豆饼一样,他吭哧吭哧咀嚼着,从暖壶里倒出一杯水,不冷不热,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周大龙把两块压缩饼干刚刚吃完,这时候门响了,他大吃一惊,脑袋冒出这样的想法:才早晨七点多,就算郝宝枝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也不会这么快就查到他是凶手吧,周大龙颤抖着声音嘣出了一个字,“谁?”,门外传出声音“周大队长,我是小孟\"“哪个小孟 ?”周大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门外的人又说“刘主任的司机孟华,刘主任来了。”想谁来谁,可他现在也是怕谁来谁,顿时慌得他没法没法的,事已至此,周大龙壮着胆子、硬着头皮打开门。孟华看到他吓了一跳,周大龙两眼血丝密布,一脸憔悴,尤其脑袋上,已是半头白发,这是生了多大一场病,精神上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呀 “周大队长,您没事吧? ”孟华上下打量他,一脸疑惑,他指指楼下,说:“刘主任在车里等您呢,他让我告诉您,今天还是去京剧团,我下楼去等您吧 ”他就是来报个信,目的达到,赶紧走人,“等等”周大龙唤住要扭身下楼的孟华,长痛不如短痛,周大龙脑袋一热,他准备就在自己屋里向刘本涛说出实情,事到如今,要杀要剐随他便了,“小孟,麻烦你叫我大哥上来一趟,就说我出事了。”周大龙拍拍胸口,又叮嘱一句“你就不用上来了”孟华点点头,他当真以为周大龙是病了,心里暗想:恶有恶报,活该!他跑下楼向刘本涛说:“刘主任,周大队长病了,看样子病的不轻,整个人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怪吓人的 ,他让你上去看看他。”“是吗”刘本涛坐在车里惊讶的瞪大眼睛,这小子壮得像头牛,平时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难道真像人说的,平日不生病,生病就要命?刘本涛匆忙下了车,“走,跟我一起上去”孟华说“周大队长只要您一个人去”刘本涛想了一下说“好吧,你在这里待命 ”一早起来,本来心情不错,他已经考虑好了,今天上午,他要让郭儒才主持会议,京剧团团长还是由他先干着,趁着郝宝枝在,宣布京剧团成立现代京剧红灯记领导小组,他为组长,郝宝枝为副组长,组员会后由他这个组长和副组长单独商定,第一步就这样成功地迈出去啦,可大龙偏偏赶上这么个节骨眼生病,莫不是好事多磨,老天就是要考验一下他的耐性,事不过三,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刘本涛撩开腿就往楼上跑,也就是他兄弟周大龙,换了是别人,耽误他的好事,还要他上楼爬梯,玩儿蛋去吧! 周大龙趁着这个空,收拾了满地的烟头,然后,坐在床边上,静候刘本涛的到来。刘本涛推开半掩的门就喊,“大龙,大龙,听说你病啦,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他探头望了一眼,看到周大龙坐在床边,便随手关上门进到屋里,就一间屋,一踏脚整个屋子便一目了然,满屋烟味,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刘本涛扇下鼻子说,“你这一晚上抽了多少烟,不要命啦 !”周大龙一直把脑袋埋在胸前,刘本涛看到了他半头白发,也吃了一惊,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发,他这半头白发又是为了哪般?看他又不像重病缠身,便随口开了个玩笑:“瞧你这萎靡不振的德行,是杀人了,还是劫货了,或是把别人家的黄花大闺女给糟蹋啦?”没想到周大龙一听这话,“扑通”一下子直接从床边跪在了地下,巴巴的望着他。本来就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周大龙反应这么强烈,倒把刘本涛吓了一跳,他仔细盯着周大龙的脸,这是一张被绝望折磨的不堪入目的脸,紧张、恐惧,乞求,害怕,还有许多不可名状的情绪交织在里面,刘本涛严肃起来,他现在可以断定周大龙没有生病,而是另有原因,他了解周大龙,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他不不敢干的事,但是,以这种精神状态跪在他面前,这还是头一次,没准儿他真的捅了大喽子,才被吓成这个熊样,“大哥”,周大龙眼泪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接着,“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刘本涛相信,他爹娘死了他末必能闹出这样的动静,周大龙这一哭可不得了,太瘆人了,刘本涛任着他嚎,他过去把屋里的窗户关上,免得惊动街上的人上来瞧热闹,他一直把周大龙当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这家丑就不可外扬,刘本涛拿过一条毛巾,又拎过一把凳子坐到周大龙面前,周大龙愿意跪着就跪着,愿意哭就随便哭,刘本涛就这么等着,他总有消停的时候“大哥,我昨晚喝酒闯祸了。\"周大龙终于安静下来,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酒后失德,一准儿又是把人打了,估计这回把人打得不轻 ”刘本涛有点纳闷,这小子啥时候知道过后怕?这不像他周大龙的秉性呀,他把毛巾递给周大龙,让他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有什么事你坐到床边上说 ”刘本涛看了一眼手表,已过八点,估计京剧团一时半会儿是去不了啦,“大哥,郝宝枝死了”周大龙擦了一把脸,刚坐到床边,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刘本涛瞧了他一眼,随意地“哼”了一声,刘本涛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走:你也知道郝宝枝在京剧团,可是就因为你现在这副德行却去不了。他瞧瞧窗户,窗户面朝东,整个玻璃都是白晃晃的,阳光射进龌龊的屋里,尘埃在光线里悬浮,喝酒闯祸、郝宝枝死了,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靠点谱行不。郝宝枝死了!刘本涛脑袋“刷”的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满脸疑惑的盯住周大龙,“你说什么!郝宝枝死啦 ”周大龙又扑通跪到了地上,“ 大哥,大哥,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的”“等等,我脑袋有点懵 怎么回事呀?”刘本涛扬起右手制止他别说话,然后拽住周大龙的胳膊,硬把他拉起来,用脚把自己坐的凳子拨到他跟前,让他坐了上去。刘本涛的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他一字一句的说:“周大龙,现在你要老老实实地、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郝宝枝怎么就死了!\"声音里已经充满紧张。周大龙豁出去了,该死屌朝上,说!他从几天前在京剧团的舞台第一次见到郝宝枝就喜欢上她说起,直到昨天晚上喝醉酒没有把持住自己,以致不慎导致郝宝枝窒息死亡,他撇开刘本涛喜欢郝宝枝这一块,只字不提,即使现在,他也表现出毫不知情。周大龙哭着说,他是真喜欢郝宝枝呀,他现在想起她心里都疼。刘本涛一吸鼻腔“呸”一口痰吐在周大龙脸上,“你也配!畜生!强奸犯!杀人凶手!你还有脸哭!”那口痰,沾在周大龙的左脸贴近鼻梁处,粘稠的透明痰液,颤抖着开始往下滑,周大龙毫不犹豫,一把抹下来直接舔进嘴里,吞了下去,并且还嘬嘬指头、又咂咂嘴,刘本涛恶心的直干呕,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昨天上午在郭儒才的办公室里,刘本涛还得意洋洋的对周大龙大讲特讲,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在他连续提到郝宝枝的时候周大龙要瞪眼,原来这小子也盯上了她,刘本涛竟麻木不仁、浑然不觉,还把临时负责京剧团的权利交给了他,为他在剧团了解郝宝枝的情况大开方便之门,刘本涛有种被周大龙戏弄的感觉,刘本涛是又气、又恨、又难过,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警告周大龙“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屋里呆着,回头我再找你算账!”到了这个时候,刘本涛啥都不想说了,现在他要马上赶到京剧团了解那边的情况。刘本涛摔门而出,周大龙木讷地望着把刘本涛遮掩在外面的门,使劲吸了口气,他现在心里轻松了不少,刘本涛吐在他脸上的痰,被他吃进嘴里,他的这种变态行为,多少能触动到刘本涛吧,平常人就得做非常事,否则,他怎么去逾越刘本涛这道坎儿,周大龙觉得嘴里粘粘的、咸咸的,他赶紧去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