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风雪漫天。

正值隆冬腊月，苍茫的凉州大地恍若银池，入眼尽是积雪焦灼的白光。

河西宣抚使赵昂，在马岱和二百凉州突骑的护卫下离开冀县。

他们的目的地乃是远在河西的姑臧城！

赵昂要前往姑臧，有两条路可选。

一条是从鹯阴北上，穿过荒无人烟的沙海雪原，全程六百余里，环境十分恶劣。

另一条则是沿着水草丰美的湟水谷地向西，一路抵达祁连山南麓，然后纵向穿越祁连山，进入河西走廊。

这条道路自然无需直面恐怖的大自然，但却需要经过韩遂的占领区！

无论哪一条都异常凶险！

而赵昂挑选的道路，乃是第二条！

原因无他，相比起恶劣的自然环境，敌占区反倒不那么让人生畏。

况且赵昂也不傻，他没有老老实实一头扎进金城郡，而是选择绕路。

赵昂出城后没有北上平襄城进入金城郡，而是继续向西，往陇西郡、宋建的地盘前进。

途中，马岱好奇地问赵昂为何要绕远路。

赵昂回答说：

“韩遂与州牧势同水火，金城郡东面必然戒备森严，我若从汉阳、武威过去，肯定会被敌兵发现。”

马岱又问那宋建呢？

宋建不也是反贼吗？

赵昂解释道：

“宋建虽然也是叛逆，但他偏安枹罕，几不与朝廷征战，戒备松散。”

“我们若乔装成商旅进入陇西，多半不会被察觉。到时再从陇西进入金城湟水，要安全许多！”

马岱听完，对赵昂深感敬佩。

赵昂不愧是以智计闻名的凉州名士。

赵昂带队抵达洛门后，下令让马岱等人乔装成商旅，在洛门集市购置皮草、粮秣、茶叶、车马等物件，将盔甲兵刃藏于货物中。

至于马超交给赵昂的那根汉节。

赵昂在向汉节三叩首后，郑重地摘下汉节上的牦牛毦，贴身收好，然后将汉节伪装成赶路用的手杖。

车队沿着渭水溯源而上，抵达中陶城，进入陇西军阀宋建的占领区。

面对盘查，赵昂给中陶城的城门官送上金饼一个。

谁料城门官收下金饼后，拉着赵昂走向旁边，似乎有话要私下跟赵昂说。

赵昂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城门官到旁边说话。

谁料城门官竟亲密地搂住赵昂的肩膀，语气玩味儿道：“兄一定就是冀县赵伟章吧？”

赵昂神色大变！

城门官赶忙捂住赵昂的嘴，快速说：“兄不必惊慌！吾名赵衢，乃金城旁系出身，与兄是同族。”

赵昂瞪大双眼，他的心差点被这位同族弟兄吓得跳出来。

赵衢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通行证：“此乃陇西、金城二郡的通行证，兄凭此证，可畅通无阻！”

赵昂松了口气，收下通行证，拱手感谢。

赵衢摆手道：“我这通行证不白给兄，还请兄在前将军面前举荐则个。”

赵昂点头，向赵衢保证，等他返回冀县后，一定会向马超举荐赵衢。

赵衢这才放赵昂的队伍进入中陶城。

进城后，马岱问赵昂，刚刚那城门官跟赵昂说了什么。

赵昂把事情一说，马岱也是虚惊一场，没想到竟然有人认出赵昂。

赵昂对此也很忧虑，他虽然从赵衢手中拿到通行证，可难保将来不会有人再认出他来。

这就像后世大明星在机场被人认出来一样。

赵昂乃凉州名士，知道他姓名和相貌的人不少。

赵昂思前想后，决定把易容再弄得彻底一点。

夜里，赵昂对着铜镜，掏出随身匕首。

歘歘歘——

赵昂将胡须割掉。

望着镜子里光洁的下巴，赵昂觉得还是有可能被人认出来。

尤其是自己额头和双目间的轮廓非常鲜明，很有辨识度。

“呼————”

赵昂长舒一口气，将刀子对准自己的前额。

“啊！”

一声惨叫，鲜血滑落面庞。

熟睡中的马岱瞬间惊醒。

马岱赶忙坐起身，掏出藏在枕下的匕首，戒备地看向赵昂。

当马岱发现赵昂捂着脑门，对着镜子发呆时，他关切地问赵昂：“赵公，您怎么啦？！”

赵昂转过头，脸上满是鲜血，额头上一道大喇喇的划痕十分骇人。

马岱急忙上前：“赵公，何故自残相貌啊！”

赵昂惨笑道：“我主委我以重任出使河西，使赵昂有机会实现毕生之志。”

“然而昂之贱名薄相为州人所熟识，恐因此误大事，故削面刻骨，以求功成！”

马岱听了赵昂的解释，顿时眼眶湿润。

他拱手大拜：“公之决心，岱深感钦佩，请受岱一拜！”

赵昂扶他起来，然后让马岱帮忙包扎伤口。

翌日清晨。

当麾下士卒看见毁容破相的赵昂后，都大为惊讶。

马岱随即将事情原委告知众人，众人闻言也都对赵昂的决心感到深深的敬畏。

众人纷纷发誓，要帮助赵昂完成使命，即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昂带众人离开中陶城，继续向西行进。

又十三日，过狄道，出故关。

赵昂等人走到这，便算进入金城郡地界，脚下就是湟水谷地。

湟水谷地不愧是凉州边塞上的明珠，隆冬腊月，湟水河谷中却气候宜人。

天上虽然也飘着雪，但比起陇西、汉阳、武威等地，温度高了不少。

赵昂来到河边，清澈的河水反射出他此时的样貌。

那日用匕首划出的刀伤已经结痂。

一道刀疤狰狞地穿过赵昂饱满的前额，从左鬓角拉到右眉角，将原本英俊的面貌彻底破坏。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怪异的人脸。

这张脸同样很有辨识度，但绝不会有人将之与凉州名士赵昂联系在一起。

年轻的马岱走过来恭敬地说：“赵公，将士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

赵昂回首，河中的倒影消失不见。

“那就继续赶路吧。”

“叫将士们不用太紧张，我等从陇西进入金城，韩遂必然万万想不到。”

马岱脸上也露出自信的笑容。

赵昂的绕道之策确实奇妙，何况那韩遂不一定知道马超已经派人前往姑臧，更不会想到使节会深入金城郡腹地。

之后数日，赵昂一行沿着湟水谷地继续向西。

途中果然无人发现他们其实是假扮的商旅。

等队伍行进至金城郡西边的安夷县时，赵昂和马岱发现此地聚集了许多羌人。

马岱上去打听消息后得知：西海先零羌王滇日谷得受韩遂要求，率领部众三万至金城县点集！

赵昂闻言皱眉：“看来韩遂是要对我主用兵了啊。”

马岱担忧道：“赵公，咱们能为孟起做些什么？”

赵昂摇头：“此事非我等能左右，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前往姑臧，恢复河西。”

赵昂出使河西路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