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镜城后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广场上，数不清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如闹市。

这里是神镜城的幻城广场，伫立着一座极为古老废旧的祭坛。

在祭坛前方，来自西瀛洲各大位面的弟子分成几个方块大阵各自休息。

广场上一片狼藉，龟裂的砖石、坍塌的石像、燃烧的野火……以及满地的尸体、流动的血河，放眼望去，无不诉说着刚刚发生了一场规模庞大且局面混乱的战斗。

古老的祭坛上方，被浓重的黑色雾气笼罩着，让人看不清祭坛具体的轮廓，只能大概分辨出那是一个六角状的塔台。

不过那里有一面巨大的、破碎的镜子，无人问津地摆祭坛脚下，仿佛是从神坛坠落，摔得七零八碎不成样子，人们唯有从镜子的边框上镌刻的符文图案大致分辨出那是一件极为古老的物件。

此时此刻，广场上大多数的神人正在互相搀扶、互相帮助疗伤，也有一些势力组织人手陆续分成多支队伍悄无声息地走进黑色的雾气中。

那些人井然有序、且神色振奋，丝毫看不出经历大战后的疲惫和创伤。

但也有人脸上带着惊惧的神情，四下环顾周遭的同道势力，眼神中有痛恨、有愤怒、有绝望、有不甘……种种情绪表露不一，心情复杂至极。

看得出来，在众多势力赶到此地后，各方势力互相之间发生过摩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打生打死之后，大家又相安无事的息事宁人了。

这个局面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并且四周乱糟糟的不成样子，也就是六大位面的弟子还能保持有序的队型，其他地方则是如一滩浑水，叫人看不出章法。

风绝羽、觉新、神卜，是最后赶到广场上的。

当他们看到广场上相安无事的景象，多少有些发懵。

于是风绝羽四下看了看，找到了一支穿着打扮完全没有统一感的道友问了一下，这才知道，那座祭坛下方的神镜就是传闻中的幻灭神镜，而黑雾就是幻灭神境打开的幻之秘境的入口。

凡是能进入其中者，皆被视为进入了幻灭神宫的幻之秘境里面。

只不过那面至宝法镜早已报废，奇怪的是，幻之秘境的入口却没有消失。

而六大势力的人为了抢占进入幻之秘境寻找宝藏的先机，刚刚就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极为混乱的大战。

可最终，云霄位面的人先行进入了幻之秘境，然后是九陆位面的人，等到其他四大位面的强者发现为了抢一个头筹就把力气使在同道身上非常不划算的时候，大战宣布停止了。

也就是说，刚才六大位面的人打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仗，且原因仅仅是为了争夺谁能第一个走进黑雾里面。

“我们来迟了，六大位面的高手已经全部进到幻之秘境里面了。”

觉新四下张望了一下，很快发现，此时逗留在广场上的人除了老弱病残就只有六大势力当中一部分非常不起眼的角色。

而像苏梦纱、苏元均、苏元河，韦氏的韦伯良等人早就走进了祭坛杳无音信了。

幸好各大势力的主要战力都离开了广场，否则战斗恐怕也没办法就此打住。

风绝羽张望了一会儿，走到神卜的身旁，语气低沉道：“问过了，六大盟的人、浑宝楼、天下晓，还有很多隐世宗门的高手基本上全都去了祭坛上面，他们消失了，看来那里连通的是另一个周虚空间，甚至是位面，老家伙，你怎么看？”

神卜蹙起稀疏的眉毛，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回道：“纪黄钱指向的就是这个地方，且此行有大凶之兆，但我刚刚又卜了一卦，虽然表面上看来是十死无生，但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聊了这么久，他多多少少摸出了神卜的性的。

这个老家伙绝对是个谨小慎微的主，说句不好听的，他很怕死。

正因为这个，在来时的路上，风绝羽不止一次看见神卜偷偷祭出纪黄钱，暗中推演吉凶祸福。

这一点，他没看错。

毕竟他也用过纪黄钱。

这宝物有两种显化吉凶的方式，其中一种会在元神中推测出比较有利于施法者的方向和位置。

想必刚才过来的路上，神卜已经推演过很多次了。

不奇怪。

“怎么说？”风绝羽并不意外地问道。

神卜撇着了下嘴：“怎么说？没法说啊，推测吉凶这种事，大抵就是个感应的过程，我要是次次算的准，现在还能让天谴缠身吗？”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推测出来？”

“也不能这么说，老头子我对自己的手段还是有很大把握的，总之这次并非没有一线生机，不过就算是没有生机，我也不会临阵退缩了，因为我没几天活头了。”

神卜说话的时候让风绝羽觉得他们急迫，不像是装的，而且据自己对神卜的了解，能让这老头明知山有虎也偏向虎山行，说明他确实没几天活头了。

“那就走吧，我也想亲眼看看，朝元道途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风绝羽有恃无恐地说道。

说完之后，他又看了一眼觉新。

八十三代伽兰佛祖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迟疑，双手合什地站在了风绝羽身边。

风绝羽睨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三人并肩前行，直奔祭坛。

而这时，三人发现，围绕在祭坛外围的许多“老弱病残”也都互相搀扶着起身了，有的身上有刀伤剑伤，还血流不止，有的甚至缺胳膊少腿了，还执拗地要前往祭坛。

觉新见状大为好奇，正巧一名不知道隶属哪个宗门的断臂神人从身边走过，在他旁边，还有两个脸色苍白，身上有刀剑洞穿伤的同门。

三个人目的一致，且目光无比坚定，一瘸一拐走向祭坛。

八十三代伽兰佛破天荒地大发慈悲之心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伤的如此之重，还要去那祭坛吗？”

断臂神人扭头看他道：“为何不去？”

觉新道：“施主，朝元道途曾在西瀛神界显迹过四次，以往四次都不曾有一人离开过道途，这说明道途中危机重重，而我们一路走来并无危险，现如今唯有这神镜城的祭坛没有搜索过，这不正好证明，道途中的危机极有可能全都在这祭坛之中吗？”

“我知道。”断臂神人点头，神色都没有半分动摇。

觉新惊奇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而且这辈子，他都没有这么好心提醒过谁。

觉新不甘心道：“既然知道里面很可能有危险，道友为什么还要去？你已受了重伤啊？”

断臂神人听完嘲弄一笑，道：“大和尚，你觉得我为什么明知道道途九死一生还要跟着宗门过来？”

觉新一怔。

不等他回答，断臂神人道：“就是因为我的潜力已经用尽了，这辈子都没有再证道天神的希望了，不是吗？”

“不能证道天神，我在宗门就永远是一个小角色，永远被师兄们呼来喝去，对吗？”

“与其永远浑浑噩噩地做一个小角色，还不如搏一把呢，危险算个屁啊，我就算死了，也比苟延残喘渡过无尽岁月强。”

断臂神人说完，一瘸一拐地傲娇地走了。

而这番回答，则让从来不会把话掉地上的觉新哑口无言。

风绝羽也深受触动，同时也豁然开朗了。

“肯来这里的，都有这样那样关乎切身利益的原因！他们明知道道途之行无异于火海刀山，却依旧义无反顾，这让我想起了前几次探索道途的人，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个都没能回去。”

“你觉得他们都被困在了幻之秘境当中？”觉新道。

风绝羽：“不然呢？我们已经在这里逛了两天，这个道途看起来很大，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而且到处都没有危险，更没有造化，唯独这里，我们没有来过。”

觉新像是受到了启发，细心分析道：“你的意思是说，前几次探索道途的那些人也跟现在这些人的想法一样，都是为了解决自身的道业问题，而迫切地在道途中寻找造化，所以他们全都进了幻之秘境，最终被困、甚至是死在了那里。”

风绝羽点了点头，这可能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了。

不过幻之秘境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没见过也没有资格分析。

至于神卜，从打找到祭坛之后就心不在焉了，他的左右双手各攥着一枚纪黄钱，时不时的就能察觉到他身上有洞宇力量的微弱波动，看来这个老头始终都没有停止过推演吉凶，貌似看着还有些紧张。

见神卜不说话，风绝羽只好带头往前走。

很快，三人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进了黑雾之中。

六角形的高大祭坛塔台被黑雾笼罩着，一走进黑雾，四周就看不到什么了。

只能看见脚下的台阶，在一阶一阶的浮现。

风绝羽迈步走着，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觉新和神卜，见二人好好的跟在后面，就继续往祭坛上面上走。

走啊走……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三人还没有抵达台阶的尽头。

而这时，风绝羽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拉了自己一下，他回头一看，正是神卜。

“老头，你……”

“别走了，站好，离我近点，小和尚不见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