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在和姐姐们玩呢！”囡囡在电话那头撒娇道。

“你不回来的话，我和小吴悼就把鱼汤喝完了哦？”

“啊！”

我才不会喝那玩意。吴悼想，但还是在旁边帮腔道：“囡囡，我带着金鱼来找你玩了。”

虽然这句话跟在喝鱼汤之后有些诡异。

“吴悼！你来我家啦！那我马上回来！”

对面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忙音。

吴悼松了口气。

应该……救下来了……吧？

他把金鱼杯子放在桌子上，随意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焦研眼睁睁地看着吴悼把金鱼放到了怪物肥硕身体的一部分上，然后又坐到了怪物身体的另一部分上。焦研随着他移动，和BOSS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一些，一股属于死人的恶臭气息更多地钻进焦研的鼻子。焦研一边用空着的手不适地捂在口鼻前，一边心中忐忑不已。

吴悼随意张望着，他心里知道，这个蒋阿姨周围只有一种食材，条件如此恶劣，她还能变着法儿的做出各种菜式，也怪可怜的。对了，他还有系统给他的鸡蛋。

不管能不能吃，吴悼都把自己的系统空间里的那个鸡蛋掏了出来，放到了蒋雪琴的桌子上。

蒋雪琴把鱼汤关火，开始做另一道菜，“吴悼，你在这里似乎有挺多朋友啊。”她笑意温柔，状似无意地闲聊着。吴悼听到她的话，浸出一身冷汗。

是他救下那两个女玩家的蝴蝶效应吗？

还是……BOSS注意到了他身后的焦研？

“是……是的。”

“囡囡是在和他们玩吧。他们都是好孩子吗？”

“我不知道，阿姨。其实我和他们里的一些人也算不得朋友。”

吴悼想了想，他必须要转移话题才行：“阿姨，我们是在医院里遇见的对吧？我得了在空气里不会死的病，那阿姨得了什么病啊？”

“……”

蒋雪琴沉默着，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吴悼已经竭尽全力用比较童趣的方式提问了。如果是那个混混蒋海伟来问，估计此时蒋雪琴已经暴起了。

“并不是阿姨生病了哦。”蒋雪琴想了想，笑着道。

“不是阿姨生病了吗……那……是囡囡生病了吗？”

“是的。吴悼真聪明。”蒋雪琴看到自己说服了吴悼，眼底露出笑意，然后她的笑容……不知怎么就毛骨悚然了起来。

她提起刀，刀具撞击在肉板上的频率逐渐加快，近似质问的语气与节奏一字一顿地结合，肉末飞溅。

“是谁——让你问的？”

吴悼小小的身体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所以即使感觉自己的生命受到了一定的威胁，吴悼还是决定默不作声。

“吴悼，你的朋友里有人是医生吗？”蒋雪琴突然问道。

“啊？”

“之前那个医生对囡囡太坏了……囡囡的情况反而更严重了……”蒋雪琴忧愁地道：“你告诉阿姨，如果你认识医生的话，可以介绍给阿姨吗？”她有些激动地说道。

“我……我不认识什么医生……”吴悼露出为难的表情。

“好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哦。”

肉末被丢进锅里翻炒，油星子在火焰上翻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本应该是极富有生活气息的一幕，但在此时的吴悼眼中，不亚于亲眼见证恐怖的酷刑。

他无法想象现实中这样的一幕到底对应着什么，也无从想象。

“你是不是把坏医生带过来了……吴悼？”

“怎么会呢！”

吴悼察觉到蒋雪琴的语气不对，连忙摆手道。

“阿姨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坏医生了！”

“……小吴悼。”蒋雪琴轻轻摇了摇头：“阿姨相信你，但是坏医生是会骗小孩子的。”

“所以。”蒋雪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阿姨自己来问吧。”

……

“你……你没事吧？”“我没事……你呢？还好吗？”

试镜女擦擦眼泪，她的眼妆已经完全花了。

“没事……看来是某个人救了我们。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果然会有危险的。要不我们还是……”

“……”

“你……你快看……你看你前面……”另一个女孩在泪眼中直指着自己的眼前。

系统的面板毫无征兆地弹开。

【你是医生吗？】

【是/否】

……

“注意隐蔽，新人。”

周芸芸用夜光望远镜观察着大厅中央的局势。

他们没有轻易下到一楼大厅，而是在二楼寻找到了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观察着一楼的情况。二楼的中心位置是镂空的，安装了带有透明玻璃的扶手，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的状况。被迫藏在周芸芸身后的李有泽屁也不敢放一个。

但他忍不住。

“小……不是，周姐，你哪来的这么多装备啊？”

周芸芸定定看他一眼，然后甩给他一个黑色的背包：“警署出品战术套娃背包，你没有是你还不够格。”

第12章 医生

李有泽搓了搓面料，啧啧赞叹了几声，还没摸够，背包就被从手中抢走。

“……那周姐你真是灵媒吗？”李有泽暗搓搓地问道。

“……闭嘴，问那么多干什么？想被灭口吗？！本来你是没有资格知道这些的。但是我已经暴露了，你才有机会窥见真相。你只是警署培养的一个后备枪械供应商罢了，有点自知之明。”

“嚯——！警署？警署啊！”李有泽立刻面露崇拜：“原来我加的这个小破公会还有这种背景啊——”

周芸芸放下望远镜，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还是递给了李有泽。

李有泽有些惶恐地接过，看向场景中两人的站位。

吴悼若无其事地坐在怪物的一部分身体上，还像小孩子一样晃着腿。背后的焦研抓耳挠腮地拿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勾着吴悼的领子。

“看出什么来了吗？”

“额……没有。”

“啧，新人就是麻烦，一点意识都没有。”

被娇小的周芸芸教训了一通的李有泽一点也没生气，只是尴尬地挠了挠脸。

“你的前辈现在在里世界里。他找了一个帮手确保自己能够随时脱离……但是，真奇怪。如果他像他表现出来得那样有实力的话，根本没有必要这么谨慎……”周芸芸言语中不由得带上了几丝讽刺。

除非，他就是个骗子。周芸芸在心里补充道。

“诶？周姐，我怎么看不到了？你这个望远镜坏掉了吗？”

李丰云的眼前，被用望远镜放大的系统通知边角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是医生吗？】

【是/否】

系统的面板也同样在周芸芸的眼前毫无征兆地弹开。

“别动！一个指头都别动！”周芸芸低吼道。

“没……没动。”李有泽举起双手，包括手上的望远镜。

“……注意隐蔽！”

“好！好！”

“我算是知道了。”周芸芸拍了拍李有泽，李有泽吓得一颤。她指向李有泽面前的虚无。

“这个东西，应该是无道那个家伙逼出来的。它要么是一个必须抛出来的，BOSS下给我们的毒饵，要么，是无道留给那个假富二代的东西……呵，他的谨慎是对的。这种东西，我听都没听过。”

“总之，如果不想得罪他或者惹上麻烦，你就别碰。”

“周姐……我就没想碰啊……”李有泽苦笑道。

漫长的几秒钟之后，正如它毫无征兆的出现一样，遮挡玩家们视线的弹窗突然消失了。

周芸芸和李有泽同时松了口气。李有泽看了眼周芸芸的眼色，发现她没有把望远镜要回去的意思，于是他准备偷偷放在眼前看看情况。

“啊啊！！”

凄厉的嚎叫从下方传来。

“望远镜！”周芸芸抢过李有泽手里的东西，直接看向场中。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双手拿着两把手术刀，正在和老黄描述中BOSS的衍生物战斗。那个女孩形态的怪物明显落了下风。

而BOSS正和吴悼处于里世界中，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怎么回事……那个医生是NPC？玩家？人偶？召唤物？焦研去哪了？这他妈的，我一会儿没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白毛少女周芸芸爆了一句粗口。

“周姐……咳咳，那个，这个事它……应该不赖我吧，姐你拍我后背我才没看的。”

“你闭嘴，绝对和你脱不了干系！”

……

焦研看着自己眼前出现的面板。

他也算是身经百战，这东西和以往的任何系统提示都不同，从字面上看上去，或许是可以给予玩家一个身份……

但是，总感觉有些奇怪啊。

焦研看着这个选项一直在自己的眼前，似乎有一种如果他不做选择就会一直存在下去的气势。

焦研越想越奇怪。

他用蛛肋拉了拉吴悼的领子。

里世界里的吴悼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没有任何异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拉动的感觉。

他的潜意识疯狂提醒他，要向身后比一个手势才行。但是其实他身后就是蒋阿姨家厨房的门，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怎么回事……”吴悼看了看眼前的蒋阿姨，她一直在专心料理，应该没在看他这边。

既然……没有人看着……那我就……勉强做一下吧！

吴悼偷偷向后比了一个手势，回过头之后脸红了红。

好羞耻。

他这是在干什么？

不会被当成精神病吧……

诶？精神病是什么意思啊……老师好像没有教过他啊，他为什么知道这个词？

好奇怪，今天，真的好奇怪啊。

……

焦研看到了吴悼的回应。

前辈现在应该没问题……等一下，前辈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和吴悼约定过，他的这个手势代表着“他还没事”和“同意”。

所以……

焦研看向眼前的选项。

难道……这是前辈给他准备的身份！？

焦研的手即将点上那个“是”的按钮，但是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他又开始犹豫了。

公会解散后，他作为副会长分到了会长遗物中的一件恐级别的装备，与他自身的三件怖级装备意外组成了伪装者套装。

所谓的套装，其实有点像是玩家的称号系统，集齐套装后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好处。比如可能开局自带身份，可能获得一些技能，或者干脆可以获得在空有世界里开办基础建筑的资格，成为空有世界运行体系的一部分。

这也算是恐游里不为人知的隐藏奖励了。

除去他之前使用过的变成黑泥的那个技能以及可以自由改变身形以外，伪装者套装还为他提供了一个被动特性，那就是在游戏中获得身份后，外观会完全变成系统提供的身份人物应该有的样子。他正是利用这个特性在游戏中频频逃脱的。

如果他变成了“医生”，前辈还能认出他吗？

如果他告诉前辈的话，前辈会相信他而不是把他当做怪物而大打出手吗……

焦研看了眼晃着腿似乎很闲适的吴悼。

“相信前辈！”

随着选项被触摸确认，焦研的身体变成了一团粘稠的黑泥，接着缓慢地变得有形，真实起来。

黑泥形成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看起来很斯文的医生样子，同时出现的还有左右手中各一柄的手术刀，看起来很锋利。

焦研颠了颠手里小刀的分量，感觉很顺手。这不是他第一次转变身份后系统赠予可供使用的临时道具了。他拿出随身的小镜子确认自己的长相。这个小镜子并不是道具，只是普通的物品。焦研每次任务都会愿意占用一个系统空间的格子携带一个。

他摸了摸自己新长出来的胡茬，却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脑后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黄作福提过的脐带！

衍生怪！

焦研立即收好镜子，把镜子放到系统空间中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就是这一瞬间，那节脐带气势汹汹地袭来，焦研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挡住了攻击。两两相撞，手术刀竟然略胜一筹！

身体好轻快……所以这是一个受过强化的身份吗？而且似乎天生克制这个衍生怪！

前辈他为了让我能帮上忙竟然做出了这么多努力……

“就算是为了前辈，我也要把你杀掉了……”他对怪物说道。

蒋南南愣了愣。

“就算是为了（滋滋），我也要把你杀掉……”

“就算是为了你妈妈，我也要把你杀掉……”

“啊啊啊啊啊！！！！”

蒋南南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我不是害死妈妈的凶手！我不是！”

“我不是妈妈的拖累！我不是！我永远不是！！！”

“坏医生！坏医生！杀了你！”

焦研没有管她说的话，每个游戏都有剧情，而他恰好是不喜欢看剧情的类型。

两个身影飞速地交锋，再战！

……

“哐……哐啷……”锅碗瓢盆掉落在地上。吴悼不再坐在椅子上晃腿了，他看到蒋雪琴的脸色不好，于是跳下椅子，帮着蒋雪琴把东西捡起来。但那些东西上好像沾上了油渍，吴悼感觉手上黏黏的。

他看了看手，捻了捻手指，然后看了看蒋雪琴。

“傻孩子……你被坏医生骗了……”蒋雪琴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她半是同情半是心疼地看着吴悼，然后轻轻把吴悼抱进怀里，又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吴悼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他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好轻轻回抱了抱蒋雪琴，也学着她的样子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阿姨听说外面有坏人，所以阿姨要保护好囡囡。吴悼你可以先回家去吗？”

吴悼呆呆地点点头。

“好。乖，下次再来阿姨家吃饭吧，我们说好了哦。”蒋雪琴看到了桌子上出现的鸡蛋，愣了一下，强撑着冲吴悼笑笑。她把鸡蛋宝贝似得收到冰箱里，接着把桌上的金鱼塞进吴悼的手里，笑着和他挥手再见。

吴悼也和她挥挥手。突然之间，他眼前温馨的画面变成了一片片视野内的碎片，一切的虚假都碎裂成齑粉，露出原本的面貌。

他被里世界排斥出去了。

【欢迎回到表世界！】

吴悼感觉眼前一阵眩晕，他花了点时间适应昏暗的环境，揉了揉眼睛。

蒋南南——一只从腹部露出粗壮蛛丝的小小蜘蛛，正躺在地上，她的躯体还在不断抽搐着，像是蜘蛛濒死时，神经将断未断时候的样子。

而焦研，一只穿着白大褂的鳄鱼也在地上趴着。蛛肋被随意放在他身边，看起来没有损坏的痕迹。

巨大的蜘蛛怪物依然岿然不动。

……

吴悼茫然地四处搜寻着，周围没有声息，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有一些破碎内脏内容物的残留和即将凝固的血迹……

好恶心……

“前辈！”

一道小声的呼唤传来。

吴悼暂时压下了呕吐的欲望，他顺着声音，看到了楼上的周芸芸和出声的李有泽。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首先，蒋雪琴应该是通过某种手段，询问了全体玩家谁是医生。

而他刚刚在幻境里失去了自我意识，错误地给了焦研让他同意的信号。

焦研在表世界里成为了医生，并且和回家途中的蒋南南发生了战斗。

蒋雪琴在里世界察觉到了两方的战斗，在把他排斥出里世界后，把蒋南南和焦研拉入了里世界主场之中……

对了。

周芸芸！

只要有她，他就可以再次进入里世界！

吴悼用手势示意她下来。

周芸芸沉默了一会，从战术背包里掏出了一条速降绳，把末尾系在栏杆上，迅速下降到一楼。

落地轻巧无声。

李有泽再次目瞪口呆。

“怎么了。”周芸芸皱眉道：“你让我下来，但是这里真的安全吗？”

吴悼没有理会周芸芸的质问，径自说道：“你的那个铃还能用吗？我要进里世界一趟。”

“……你要干吗？”

“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