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愧对于胡建华及一双儿女，叶韵有些无精打采，没精力再去找程清的茬，不过对他依旧没个好脸色，连对吕采薇也是一样。

程清和吕采薇都没在乎，陪了叶老爷子两天后，两人就决定离开了。

回去时，叶老爷子非要亲自送人去市里，胡建华没法，只得跟农场借了军用皮卡将人送去市区，就连胡旭阳都跟着一道去了。

自驾比坐长途汽车要快许多，五人到达喀市时，正好下午一点，胡建华执意要请程清和吕采薇去国营饭店吃饭，夫妻俩便没跟他客气。

胡旭阳一路上都黏在程清身边，经过两天相处，他对程清已经产生了依赖。

几人吃饭的时候，饭店门外来了几个乞丐，饭店服务员将乞丐们大骂了一顿，又进行了驱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店里有心肠好的食客见状出声阻止。

“同志，他们看着也挺可怜的，你们随便拿点点的剩饭剩菜给他们填填肚子吧。”

听到食客们的劝阻，服务员愈发火大。

“你们爱管闲事你们就自己掏钱买东西给他们吃呗！一群精神失常的疯子，你们以为他们会记得你们的好？”

被服务员这么一说，程清几个才发现门口那群人的确瞧着精神不太正常，有的一脸痴呆样，有的乐呵呵傻笑，但是手里都拿着破碗，知道要找人讨吃的。

叶老爷子不常来市里，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咱们都是新社会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乞丐？而且还都是疯子。”

胡建华叹了口气：

“爸，虽然咱们是新社会了，穷苦人民翻身做主，可咱们还有的地方吃不饱饭在饿肚子呢，那些逃出来的盲流好歹能讨饭为生，不至于饿死。”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那群乞丐。

“说不定他们不仅挨饿，还因为精神失常，被家里遗弃了。”

程清莫名就想起了姚康奇，便同叶老爷子及胡建华说起他来。

“姚康奇竟然被下放到了你们那里，还疯了？”

胡建华简直不敢相信，程清也有些意外。

“胡叔你也认识姚康奇？”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怎么不认识，他在京市也算是名人。”

就连叶老爷子也点头表示赞同。

“姚家以前在京市是名门望族，姚康奇又是姚家人里最出众的，年少便成名，只可惜，随着姚家几房都移民国外，留在国内这一支算是家道中落了。”

以前姚康奇从来都不说自己家里的情况，程清和吕采薇了解的也有限，但经过叶老爷子和胡建华的一通闲聊，大概已经将姚康奇的身份背景了解清楚了。

“姚康奇他怎么会疯了呢？”

被胡建华这么一问，程清和吕采薇便将姚康奇下放后的事情都讲述了出来，一直讲到他目前的状况。

哪知胡建华听了他们的描述，便皱起了眉头。

“依我看，姚康奇这病还有救。”

程清和吕采薇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

“胡叔你能治？”

胡建华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他能治好，他当军医时，不仅要治疗伤兵的内外伤，还要负责疏导他们的情绪，治疗心理方面的疾病，而且这些年，他在心理治疗方面的钻研也没有懈怠过。

“根据他的表现，我判断他应当是受到了刺激，患上了应激性精神障碍，简单来说也可以叫精神分裂，容易刺激到他的那件事情，就是他的病根，只要找出来慢慢开导疏通，是有治愈可能的。”

程清和吕采薇对这方便都不太了解，不好评说，现在他们只担心一个问题。

“姚康奇他还没有平反，离不开百川大队。”

胡建华看了叶老爷子一眼，要让他离开白云农场千里迢迢去百川大队，他也不放心。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只要保证他不再被刺激，病情应当不会恶化，先平稳住，我把一切安排好，就找机会去一趟。”

几人从国营饭店出来时，那群乞丐盲流还没走远，蹲守在街对面，叶老爷子见了有些心软，想给他们点钱，被程清和吕采薇拦住了。

“救急不救穷，我们能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

胡建华本来也想待会儿买点包子啥的给他们，被程清这么一说，就打消了年头。

他能医病，不能医穷啊。

喀市虽然落后，但该有的店铺基本都有。

饭店、供销社、理发店、书店、照相馆，甚至连眼镜店都有。

一想到叶老爷子那副破裂的老花镜，程清和吕采薇就将老爷子拉进了店里，要给他重新配一副。

这年代配一副眼镜可不便宜，这也是叶老爷子一直没换眼镜的原因，想着能将就用就用着，他没钱，女婿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养一家子还要给他买西药不容易。

一开始老爷子犟着不肯要，但在外孙及孙媳的执意要求下，还是给他配了一副。

胡建华的确没想到作为农民的两人竟然那么有钱，程清便同他讲了大队搞养殖社的事。

胡建华不得不佩服他们大队书记敢想敢做，好在如今政策放开了，做这些事也可以不用再顾虑太多。

“你又要忙养殖社的工作，又要看书准备高考，肯定很累吧，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累了就休息。”

说这话时，胡建华按着程清的肩膀，语气有些语重心长，就像是父亲关心儿子一样。

程清心里颇为触动，二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父爱，而且还是从刚认识几天的继父身上感受到的。

“胡叔你放心，我都已经成家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胡建华又看向了吕采薇，和叶老爷子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采薇，以后小清就拜托你照顾了。”

吕采薇：……他是我后半辈子的幸福，我能不好好照顾吗？

程清笑着搂住了吕采薇的肩膀。

“胡叔，你和叶爷爷赶快回去吧，一会儿天就晚了。”

胡建华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的确不早了，还要一路开车回去。

叶老爷子对外孙和孙媳那是相当的不舍，这才相认没几天，就又要分开了。

程清望着眼中含泪的外公，心里酸涩不已，他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老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外公，保重身体，我还会再来看您——”

叶老爷子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滚落下来，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等到和外孙光明正大相认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