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田家的一家团聚，和田学政一道回来的陆明亮就凄凉许多。

他路过陆家门口，站在门外驻足良久却没敢敲门进去。

现在陆家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他已经自立门户，有他的地方，才是家。

陆明亮继续往前走，直接去了朱家村的牛棚。

他敲了敲门，给他开门的竟然是个陌生男子，他打量着对方，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你找谁？”

此时的张老头和姚康奇都已经睡了，吕红卫还在想关蓉蓉，翻来覆去没睡着，听到有人敲门，进来开了。

“你是谁？”

陆明亮手里拿着吕采薇给他的电筒，吕红卫觉得刺眼，就半眯着眼睛露出一脸的不耐烦。

“我叫吕红卫，不是你们百川大队的，我来程家做客，暂时住在这里。”

陆明亮总算明白过来，他将电筒往下一压，就绕过吕红卫走了进去。

“关门吧，我也住在这。”

说着他就往自己那屋走，走到残破的门口，电筒的光线往里一照，他看到他堆在地上的芦苇杆还在，只不过上头放了新褥子。

吕红卫已经关了门跟了上来。

“这屋子原来是你在住？”

陆明亮点了点头，反问道：

“你住到啥时候走？”

“明早就回了。”

听到吕红卫的话，陆明亮才放下心来。

“那今晚咱们就暂时挤一挤。”

吕红卫就纳闷儿了。

“你也是黑五类？那你咋从外面回来？还那么晚才回来？”

让吕红卫更纳闷的是这百川大队的坏分子活得都那么自在的吗？想骂人就骂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陆明亮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不爱说话，被吕红卫这么追着问，他不回答也不行。

“我不是黑五类，我被家里赶出来了，没地方住。”

“嘿！”吕红卫来劲了，大有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我也是！”

他虽然是被他爹娘扔下的，但和从家里赶出来也差不多。

陆明亮不明白这有啥好显摆的？

“我累了，睡觉吧。”

陆明亮赶了一天路，只想放下行囊就睡觉，可吕红卫偏偏睡不着，还缠着他说话。

“你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这些天你出去干啥了？咋现在才回来？”

陆明亮幽幽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被褥一边整理，一边回复他。

“你也是十七岁啊？跟我一样哎？你那么年轻就当拖拉机手啦，真厉害！我也想当，可是光投票那一关我就过不了，我们大队的人都知道我好吃懒做，我们家人缘也不好。”

“那你姐没给你出主意？”

陆明亮随口的一句话让吕红卫一头雾水。

“我姐？我哪个姐？”

“采薇姐啊，你姐很厉害的，比我厉害多了，你不知道吗？”

吕红卫没把陆明亮的话当回事。

“我知道她厉害，她嘴皮子厉害，从小到大我都骂不过她。”

陆明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吕红卫根本就没明白他说的是啥。

“我不是说你姐嘴皮子厉害，我是说她很聪明，她不仅帮我争取到了拖拉机手的名额，还帮咱们大队买到了拖拉机，要不是她，咱们大队绝对不可能用五百块就买到一辆还能用的拖拉机。”

吕红卫简直瞠目结舌。

“啥？我三姐有那么厉害？”

陆明亮本来就崇拜吕采薇，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那当然，咱们大队办水产养殖社也是你姐第一个提出的，她提出了构想，你姐夫协助向前叔出了计划书，咱们大队才开始向上面申请，要不是你姐，这水产养殖社肯定办不起来。”

如果说吕红卫是在杨柳大队听别人这么说他三姐，他肯定不信，可现在他人就在百川大队，他亲眼看到这里的队员对办水产养殖社充满了干劲，而且还是听一个陌生人说起这些，让他不得不信。

同时他心里也在纳闷，他三姐原来这么厉害的吗？他还以为他三姐和大姐二姐一样，要依附自家男人才能过好日子。

次日一早吕红卫裹好了被褥就拿去还给程母，又在程家干了会儿活吃了早饭才走。

见程母和关蓉蓉都没有留他的意思，他心里很不得劲。

以前别人嫌弃他，他全当看不见听不见，反正他又不在乎，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很在意关蓉蓉对他的看法。

“那我走了——”

吕红卫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关蓉蓉脸上，见她看向自己，他又忙移开视线。

这情窦初开的少年心思程母又怎会不懂，不过程清从小到大都没有让她操心过，除了眼瞎那几年，反正他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在程母看来，儿子情窦初开的对象，就是采薇。

回去那一路，吕红卫都有些闷闷不乐，等到了杨柳大队回了家，吕父吕母都往他背后看。

吕红卫皱了皱眉，他知道他爹娘在想啥，在想好事，在想屁吃。

“别看了，我身上啥也没有。”

吕母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你个没用的玩意儿！你咋不从程家顺点东西回来？”

吕红卫从小在家里受宠，自然不怕他爹娘，直接就怼他娘道：

“娘你也说了，那是程家的东西，跟我们家有啥关系？你让我顺回来，那就是让我去偷，我要是像江大旺一样被送去派出所吃牢饭，你就高兴了？”

吕母也不知为啥儿子就跟吃错药一样，莫名其妙的冲她发脾气，想到自己养老还得靠儿子，不能像对女儿一样随便打骂，就小声咕哝了两句。

“你说的啥话？我是你娘，说你两句还不行了？”

“你爱说啥随便你，反正我不听！”

大声吼完这句话后，吕红卫就梗着脖子回了自己的房间甩上了房门。

吕父吕母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吕红卫这是咋了，发那么大的火。

“当家的你看看！你就可劲儿宠他吧，现在他长大了翅膀硬了，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真是头白眼狼！就跟老四那死丫头一样！”

吕父“啧”了一声，明显不认同。

“那能一样吗？老四那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她是死是活跟咱都没关系，可小五以后还得给我们养老送终，咱们付出再多那以后不都是为了咱们自己。”

吕母用鼻音轻嗤了一声：

“你就等着吧，看看你那好儿子会不会在咱们床前尽孝，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老三。”

说到这事，吕母又唉声叹气起来。

“老三都好几个月没汇款来了，写信也不回，你说他是不是在外头被小狐狸勾搭上了，钱都被那狐狸精骗去了？”

吕父沉思了片刻，便冷着脸道：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现在就让小五写信叫老三回来，咱们趁着这些天给他找个老实本分的姑娘，等他一回来就把婚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