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前已经饿到头晕眼花了，没管赵有富和他老闺女之间的较劲，接过儿子手里的包袱就打开来，除了换洗衣服就是两块巴掌大的白馍。

这，三个人咋分？

而且两块馍三个人吃也吃不饱啊。

于是徐向前再次看向了顾冬来。

“冬来啊，现在我跟你有富叔不用你管了，你自个儿去程家吃晚饭吧。”

顾冬来一阵无语，他们这是打算抛弃他不管他死活了吗？

他可是来帮百川大队干活的哎？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得饿肚子？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活，也只有他这个大冤种才肯干。

不过顾冬来又仔细想了想，比起面子，还是肚子更重要。

于是他怀着一百种思绪，缓缓向程家走去。

原本吕采薇都没有注意到自家门口站着个人，直到四处疯跑的方石头冲出门去和顾冬来撞了个结结实实，屋里的人才发现了他。

“冬来哥，你怎么来了？”

听到吕采薇的话，原本神情放松的程清突然就挺直了脊背戒备起来。

门外的顾冬来挠了挠后脑勺，小麦色的脸就不自觉红了。

“我没地方吃饭……”

吕采薇想也知道肯定是徐向前和赵有富两个都在饿肚子，他俩都自顾不暇了，自然就没法安顿好顾冬来。

“快进来吧，我们正要开饭，你来不过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别客气。”

谁能想到顾冬来刚进屋，姚康奇后脚就跟着来了，就连顾冬来都感到惊讶。

“你不是去进才叔家吃饭吗？怎么又过来了？”

姚康奇长叹一口气：

“别提了，朱支书家的媳妇比赵支书家的还生猛，朱支书都跪搓衣板了，我哪儿还有脸待得下去。”

这年头粮食比什么都金贵，一听说姚康奇要在朱家吃一周的饭，还是一日三餐，朱进才他婆娘瞬间就爆发了。

原本是两口子吵架的，结果朱进才被单方面碾压，等到他婆娘把扁担拿出来的时候，朱进才就主动拿着搓衣板到堂屋里去跪着了。

“啊？这——”

朱进才的婆娘再次刷新了顾冬来的三观，在他们杨柳大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一个村支书怕老婆也就罢了，竟然还两个村支书都怕。

那可不，谁让赵有富和朱进才的老婆都是猎户出身呢，她俩以前年轻的时候在山里打野兽也是常有的事。

程母在一旁听得乐呵，她也是猎户出身，所以才天不怕地不怕，凭着一股闯劲儿就敢独自闯京市。

只是她最终没能闯出个名堂来，还流落街头差点饿死，也因为叶老爷子那一饭之恩，她才对主家忠心耿耿几十年如一日。

姚康奇来程家吕采薇自然是欢迎的，这可是未来的航母大佬，国家的栋梁，她自然要好好招待。

于是乎今晚的程家格外热闹，除了程家三口人，就是方家四个娃，还有姚康奇、顾冬来两个。

饭后姚康奇注意到方青禾在地上用树枝画泥巴解方程式，不禁对这少年产生了好奇，就蹲在了他旁边，给了他一些指导。

方青禾也很意外，这个初次见面的大叔看着外貌邋遢粗糙，却是个有文化的人，特别是精通数学。

而另一边正找地方发泄郁闷的顾冬来瞧见方石头在踢石头，就陪他玩了一会儿，发现这小家伙虽然有些口痴，但跑得飞快，而且踢石头射东西也射得极准。

剩下的吕采薇几人就围坐在一起闲聊。

程母对姚康奇格外同情。

“这姚同志的腿是咋瘸的？”

这事吕采薇倒是听说过。

“当年他被抓的时候东躲西藏，不慎从高处摔下来就摔断了腿，之后又一直颠沛流离，没能得到及时医治就那样了。”

程母一阵唏嘘，“那他是咋回事？什么原因被抓？”

这吕采薇就知道的不太清楚了，但是联想到姚康奇留过洋留过苏的背景，他这样的人只要犯一点儿小错就会被无限放大。

“总之是犯了错，被他媳妇儿大义灭亲给举报了。”

程母倒抽一口凉气，不过想到叶家的遭遇，她又觉着世态炎凉，这种事也不是不常有。

程清对姚康奇倒是没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顾冬来。

“媳妇儿，你和顾冬来从小就认识？”

吕采薇就算再迟钝，经过中午的事也能想得到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浑身冒出来的酸味儿，都快把人呛到了，而且还是老陈醋。

“冬来哥是我好姐妹顾春晓的亲哥，我也一直把他当亲哥，你不用想太多。”

程清顿时有些尴尬，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我也没多想，就是怕他对你有什么想法。”

吕采薇被他逗乐了。

“你放心吧，虽然我和冬来哥没有一起穿开裆裤玩过泥巴，但是我玩泥巴的样子他肯定是见过的。

你觉着他会对我有什么想法？想我穿开裆裤还是想我玩泥巴？”

想象到那个画面，程清也没有了啥欲望。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同时程清又有些心痒难耐，幻想着自家媳妇儿小时候长啥样，现在又是啥样。

他根据程母对他的形容，还有伸手摸过她的脸，她的头发，零零碎碎的这些拼凑在一起，凑出了一张她的脸。

可是他不确定他想象出来的那张脸是不是就是她的模样。

方水生几个走的时候，姚康奇和顾冬来也跟着一道走了。

走之前吕采薇除了给方老爷子盛了碗饭菜，还给徐向前和赵有富也一人盛了一碗让顾冬来给他们带去。

她听顾冬来说了俩人晚上就分吃了两块馍，这哪行，晚上睡觉肯定会饿醒，耽误明天干活就不好了。

当徐向前和赵有富见到顾冬来端给他们的饭菜，又听他说是吕采薇特意给他们送来的，感动的泪水就从嘴角留了出来。

只是想压榨两人劳动力的吕采薇又在不知不觉中当了一回大善人。

顾冬来原以为自己这大冤种夜里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了，谁知道徐向前和赵有富这两人仿佛是他命里的克星，让他吃不饱也就算了，还让他睡不好。

徐向前打呼噜他尚能接受，毕竟自己有时候也会打，可是赵有富竟然说梦话，还一惊一乍的，就跟唱戏似的“呜呜啦啦”鬼喊辣叫，吓得他根本就睡不着。

顾冬来弱小又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脑子里莫名就浮现出吕采薇和程清夫妻俩恩爱的画面。

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太扎心了。

他又不是受虐狂，他想既然人家夫妻俩过得那么和睦，他又何必执迷不悟呢，他是时候该放下了。

翻了个身，顾冬来突然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同时身体上的倦意袭来。

他闭上眼睛，这一次，他的梦里再也没有出现那个被他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