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机站的宿舍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吕采薇在顾春晓去上班的时候，就独自离开了农机站，坐公交车前往了县城的主大街。

既然正事已经办完了，又要等着村里来人送钱，她索性就趁着这段时间逛一逛县城。

相较于双水镇那只有两条羊肠主街道的小地方，县城要四通八达许多，当然，和现代的城市是没法比的。

看着水泥路上行驶而过的众多自行车和大卡车小汽车，以及街边步履匆忙的人群，吕采薇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感慨。

这可都是流动的购买力啊！

要是现在就能放开市场那该多好，她一定要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选个地方开一家店面，至于卖什么，她暂时还没想好。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就当是提前看好位置，等到明年年底政策松动，她直接就来买铺子。

不过她记得市场政策完全放开要等到1984年以后，在那之前国家对于长途贩运的投机倒把行为是明令禁止的。

所以在1978年到1984年这段时间，她得考虑好到底卖什么才能避开风险。

当下县城街道两边挨着路边的砖房，不是各种单位和厂子的办公楼，就是各类国营铺子，像什么议价杂粮店、干鲜果品店、理发店、书店、照相馆、裁缝店，总之五花八门。

所以她要开店的话，肯定不会和这些老字号竞争，得另辟蹊径，还得避开“依靠长途贩运的投机倒把行为”这一点。

吕采薇突然感觉脑子有点痒，暂时理不出什么头绪。

她在县城内溜达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的时候，才在一家国营洗澡堂旁边看到了一排关着门的平房。

不得不说，她和澡堂子还真有缘。

她透过木格子玻璃窗往里看，里头放了些积满灰尘的桌椅板凳和床，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于是她找看澡堂子的大婶问了一嘴。

“你说那排平房啊？嘿！本来是旁边玻璃厂的临时宿舍，但因为后头是我们澡堂子的锅炉房，这一天到晚都在烧煤，又熏又灰，后来他们厂子新宿舍盖起来就没人来住了。”

听到大婶的话，吕采薇觉着有些可惜，这排房子的位置虽然好，但是属于玻璃厂的话就没法私下买卖，再一个灰尘太大也不好打理，所以她得再考虑考虑。

见吕采薇闷声不吭，大婶就顺口问了一句：

“妹子，要洗澡吗？”

不等她做出反应，大婶就突然冲她身后笑着喊道：

“孟县长，您过来搓澡啦？余师傅在里头呢，您尽管进去。”

吕采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连忙转过身，就看到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伸手过来，微笑着将五分钱递给了大婶。

“余师傅的手艺没得说，不过下次可别再当众叫我‘孟县长’，我在这里也只是个普通的顾客。”

大婶乐呵呵地应着，不过下次她还是会这么叫，只有这样孟县长才会多和她说上两句话。

吕采薇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平易近人的孟县长，不过人家连一个眼神也没留给她，转身就拎着洗澡的东西往澡堂内走去。

大婶冲吕采薇又问了一遍：

“妹子，想搓澡吗？”

人家县长都说这里的师傅手艺好了，吕采薇不试试怎么行。

男澡堂里，朱进才和唐永林两人被身上淋着的热水烫的叽哇乱叫，可同时又觉着爽翻了。

这可是两人纠结了一下午，才舍得花五分钱的巨款来体验的，当然要好好享受一把。

“永林，你先过来帮我搓背，一会儿再换我帮你搓。”

朱进才话音刚落，旁边的唐永林就拿着两人共用的肥皂转过身，却不曾想手一滑，肥皂“咻”的一下就飞了出去，还飞出去老远，一直滑到淋浴间的入口处。

刚走进门的孟和平右脚落下时，那块肥皂正好就滑到了他脚底下，然后他猝不及防的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孟和平怎么也想到，他不过就想搓个背再按摩放松一下，结果不仅没放松，还在澡堂子里把左腿给摔折了。

这事不仅闹得男澡堂那边兵荒马乱，就连女澡堂这边的人都知道了。

“听搓澡的女师傅说摔倒的是孟县长，好像是骨折了，动都动不了，是两个从红星公社来的人把他抬去医院的。”

原本吕采薇泡在水池子里，正在舒舒服服的享受，可一听到“孟县长”又听到“红星公社”这几个字，她就没法再淡定了。

不会那么巧吧？

吕采薇没法再待下去，连忙出了澡堂，问了看门大婶孟县长被送去了哪家医院，就匆匆赶了过去。

县城人民医院的骨科诊疗室。

朱进才和唐永林两个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就跟两只幼小又无助的鹌鹑一样并排站在墙角处。

他俩不仅犯了错将人给害骨折了，还被诊疗室的医生骂了一顿。

本来孟和平的情况没那么糟糕的，但是经过他俩给人穿衣服时的一顿粗暴操作，又是一路跑着轮流将人背到的医院，才导致孟和平的骨折变得更加严重。

而倒霉催的孟和平早就已经疼得晕死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从澡堂子一路跟过来的余师傅也是满脸无奈，他当时慌了神，也没考虑太多，就没阻止这俩傻缺。

现在平静下来了，他就有些后怕，等孟县长醒过来，会不会找他们仨算账啊？

当然，罪魁祸首不是他，该倒霉的也不会是他。

“患者这情况得住院，你们谁去交医药费？”

医生将手里的单据递了出去，却没人敢接。

朱进才和唐永林两个不是不愿承担责任，而是他俩身上都没钱，接了也没用啊。

余师傅和这事本就没什么关系，就更不愿接了。

医生的手停在空中半晌，最后只能尴尬的收回，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行吧，那就先治疗，费用等以后再说。”

等吕采薇赶到病房的时候，余师傅已经走了，朱进才和唐永林这俩卧龙凤雏正一左一右地坐在孟和平的病床旁边，就跟俩门神似的。

看到从门口进来的吕采薇，朱进才眼神一亮。

“采薇？你咋来了？”

“我听说孟县长在澡堂子里摔了一跤，你俩把人送来了医院，就跟过来了，这到底是咋回事？”

朱进才和唐永林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唉声叹气的将一块肥皂引发的血案给讲了一遍。

“我当时就是手滑了一下而已。”

唐永林很委屈，早知道洗个澡就能花出去那么多钱，还差点闹出人命，他死也不去澡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