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家人回三合堡时，路过供销社。

“你看！”英子捅了钱亦文一下，“那就是方丽丽......”

钱亦文定睛一看，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正弓身钻进一辆蓝鸟轿车。

钱亦文笑了笑：“我说怎么能当撬杠呢，还真有点资本。”

英子白了他一眼：“啥资本，那脸抹的都看不着底色了！”

“脸？没看着脸啊......”钱亦文一边说一边侧了侧身子，继续观察。

英子气得怼了他一下：“还得细看看？用不用我给你引见引见？”

钱亦文笑道：“我不是看她，我想看看开车的是个啥样的人。”

庸脂俗粉见得多了，方丽丽的脸抹得还真不够厚。

刮下来能画一幅“风雪夜归人”的脸，钱亦文都见过......

“看见了吗？”英子问道。

钱亦文摇了摇头：“没看清，就看见一个锃光瓦亮的后脑勺子。”

见钱亦文搂起了手刹，英子笑道：“你还敢去见四凤子呀？”

“为了这么点事儿，亲戚还能断了吗？”钱亦文一边下车一边说道，“得学着脸大点儿......”

果然如英子所料，钱亦文刚一进屋就被四凤子好一顿摔打。

一条板凳差点砸到他脚面子上，看得一旁的董树果直咧嘴。

钱亦文倒不见恼，一边落座一边撇了撇嘴：“记我仇了？”

“墙头草！”四凤子一边一眼又一眼地瞪着钱亦文，一边拿了几块槽子糕放在秤上称了称，笑着递给了钱多。

然后又回过头来，立起眉眼对钱亦文说道：“你给钱！”为什么四凤子这么小气？孩子吃两块槽子糕，她都要上个秤呢？　　钱亦文知道四凤子也没那么小气，也不生气，抢了钱多一块蛋糕，大口吃了起来。

英子瞄了一眼眉头微皱的四凤子，开口说道：“刚才我好像看到方丽丽了......”

四凤子点了点头：“刚走！一天一趟。”

“有啥好买的呀？”

“谁知道了呢！一边买还一边说没有羊城的东西好......”

钱亦文噎下了一口蛋糕，心中暗想：这特么不是让潘子和姚明比个头儿吗？

买东西？这昭昭然的炫富之心，不就是来显摆的吗？

正想着，四凤子突然问道：“姐夫，你们去过羊城，那边乱不乱？”

“乱不乱？”钱亦文瞟了四凤子一眼，“对我来说不乱，对你......可就不好说了。”

四凤子没理会钱亦文的玩笑，语气坚定地说道：“乱不乱，过了年我也得请假去看一趟！”

钱亦文暗暗点了点头！

该说不说，四凤子能在没有一个人支持的条件下还不甘心，值得佩服。

考察的结果显而易见，回来后的四凤子一定是得下海了......

可是，一旦她铁了心要这么做，那这一家人可就热闹了！

老丈人家要是鸡犬不宁，势必得影响到英子；

影响到了英子，没准儿就得影响到自己的生活美满性......

权衡利弊过后，他准备出手！

自己的生活质量差点倒没啥，关键是他不能眼看着一个顺着时代潮流而动的商界精英，就这么被埋没在传统观念的束缚之下。

想到此处，钱亦文朝着闷头坐在一边的董树果招了招手：“树果，你媳妇儿要下海，你支持吗？”

董树果愣了一下，瞄了四凤子一眼，点了点头。

“你真支持？”

“真支持！”

钱亦文说道：“那好！我现在就给你俩出个馊……馊点的好主意！”

四凤子满脸疑惑地盯着钱亦文看了两眼，难猜得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个姐夫，一点正经的都没有，指不定哪下子不注意，就被他给下了套。

钱亦文说道：“昨天我没说，是因为那场合没法说......

“昨天我要是帮你，就得和耿叔对着干。

“我帮着人家闺女和她爹干仗，最后落个里外不是人，我挺尖挺灵个人儿，哪能干这虎事儿？”

英子在旁边插了一句：“少说没用的！”

“好好好......”钱亦文接着说道，“四凤子，我问你，你做买卖图啥？”

耿秋凤琢磨了一下，脱口而出：“挣钱！”

“人常说的‘和气生财’，你这个搞经济的不懂吗？”

四凤子点了点头。

钱亦文接着说道：“眼前，老人的想法不是咱们几句话就能扭转得了的。

“换位思考，他们希望你们能踏实过日子，不也是为了你们好？

“就他们这份心思，你怎么好意思去硬顶他们？”

四凤子一脸焦急：“可要是不说，他们也不能同意呀！”

钱亦文把最后一点蛋糕填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干粮渣子：“这点儿玩意儿吃的，还有点渴了......”

“小刘，帮我打一柳罐水上来。”四凤子冲着后边喊道。一柳罐斗子水，年轻的驴都不一定能喝完！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

钱亦文赶紧挥手制止：“突然好像又不渴了。”

干咳了两声后，钱亦文接着说道：“既然不能来硬的，那咱们就迂回......

“要我说呀，你俩赶紧把工作关系转过去，然后抓紧把婚结了！”

“啊？”四凤子从柜台上直起腰来，“结了婚，那还能做买卖了吗？”

钱亦文一惊一乍起来：“妈呀！照你这么说，结了婚还成废物了？

“我也结婚了，耽误我做买卖了吗？”

四凤子看了一眼董树果说道：“姐夫，咱两家能一样吗？

“你家做买卖靠你，我家得靠我。

“女的一结婚生子，还能干啥呀？”

钱亦文又坏笑着说道：“非得马上要孩子吗？

“我就不信，你俩这文化人，这么简单的技术问题都解决不了！”

四凤子红了脸，低下头去。

董树果问道：“那然后呢？”

钱亦文说道：“结完婚后，稳当地度个蜜月，让老人们先把心放下来。

“等他们安下心来，还能天天上你们家里看着去吗？”

四凤子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回头拿了一瓶罐头，又拿起一把剪子来。

“给我吧，你没劲儿......”钱亦文接过了罐头和剪子，又想了想问道，“这罐头钱，你不能也——”

四凤子一把又把罐头抢了过去：“说完了再吃！”

钱亦文咽了咽口水，盯了那瓶罐头一眼：“那我就简短点说......

“你把那罐头往里推推，别一回身再碰掉地下......”

四凤子气得把罐头拿了起来，直接放到了地上：“这回你放心了吧？快说！”

钱亦文尴尬一笑：“四凤子，事业单位有个停薪留职的说法，你知道吧？

“办个停薪留职，留条后路，万一不行回来还有个班上，然后你就可以干你的事业了。”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以我的判断，你一旦走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钱亦文知道，等到四凤子把买卖做起来以后，她也回不去了。

这都哪年了？供销社还能挺几年？

四凤子刚刚露出喜色，又发起愁来：“可是，结了婚买了房子，我俩拿啥做买卖呀？”

钱亦文眼睛盯着罐头，手指敲击着柜台：“那就看你会不会来事儿了……”

四凤子赶忙把罐头又拿了起来，忙不迭地对董树果挥着手：“快快快快......

“赶紧给姐夫把罐头启开！”

董树果把罐头打开，先挑出一块来给钱亦文递了过来，然后又忙活钱多去了。

一口酸酸甜甜的罐头果入口，钱亦文说道：“别老想着恭维我。

“接下来的事，就得你姐来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