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都勒仓惶地扶住头盔，还未系紧一抬头就见一女子，身披银甲骑着红马，手持一柄长枪，眉宇间英气勃发，一双眼似勾般直摄敌人。

他瞳孔微颤，对着来人的脸仔细打量，不敢置信道：“你是棠世昭和顾今月的女儿？”

“正是！”棠宁牵着马从高处睥睨着敕都勒，“不过我不是来继承父母荣光的，而是来给父母报仇的！”

敕都勒喘了口粗气，只觉一切恍惚在梦中，喃喃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敕都勒将军不信？”棠宁轻笑一声，“还是将军不敢信自己会败在一女子之手？”

敕都勒叹了一口气，肩膀沉了下来，苍白笑道：“你父母皆是当世英豪，死在你手上也不亏。出招吧！”

说罢，他亮出长戟直戳棠宁脸面，棠宁长枪回档，便是“叮”地一声，双方武器俱是一震。

敕都勒不由得一惊，只道是此女与父母学了些身法战术，不曾想力气也大得吓人，能挡住他一击的，别说女子，男儿中也少有。他曾凭借一身蛮力一刀就劈死曜国数名将领。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棠宁拨开他戟尖，顺势一招拨草寻蛇，敕都勒仓惶抵住，又被她扭身一记放虎归山，枪尖刺穿银甲，划破胸口。

棠宁听见敕都勒闷哼一声，手下毫不留情地又是一击乌云盖顶被敕都勒吃力接住，她轻笑，凤点头顺势而出，竟将他的头盔一把拨开，哐当一声落地。

头上的凉意瞬间让敕都勒觉得死意逼近，头皮发麻，棠宁平扫枪横扫向他光秃秃的头面，他吓得连连回挡，手忙脚乱。

枪尖只差一点就削掉他头皮，他不禁冷汗连连，一阵后怕。

棠宁见他急着护住关键的脑袋，下盘便成了防御弱点，压枪挑出，毒蛇出动，以雷霆之势一刺，噗嗤一声扎穿他大腿，血喷涌而出，吓得马嘶鸣一声，高扬前足，差点将敕都勒甩了下来。

敕都勒见势不妙，也一改刚刚豪言，趁棠宁不备，从她侧身溜走，夹住马便狂奔逃窜。

棠宁扭身就见他逃走却也不追，默默地望向他的背影。

敕都勒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扭头回看，见棠宁没有追上来，以为逃出生天，便抹了一把头上冷汗，一抬头却被一只枪差点戳瞎眼睛，他惊恐后仰，就见眼前出现男子满脸烫伤，宛如恶鬼罗刹一般，正是屯骑校尉俞青！

而他身后的骑兵如横亘在路上的巨大裂缝拦住敕都勒的去路。

俞青一手拎着酒袋轻酌一口，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棠宁说得没错，你果然会第一个来我这，正好我不用傻乎乎在这等。”

敕都勒一惊，心下戚然，自己的逃跑路线都被预料到，便慌不择路地就要拉马调转方向，冲进旁边的林子里。

所幸那人并没有追来，而一阵心惊胆战的逃窜之后，敕都勒又饿又累，却不敢放慢速度，唯恐性命难保。

他心情灰暗，只觉困境如噩梦一般难以挣脱，浑浑噩噩间竟思念起家乡的草原起来，若此次能够苟活，他便不再打仗，而是回到家乡去放牛养羊。

也不知是他思念家乡牛羊思念过度，还是饿得产生幻觉，他竟然闻到一阵牛羊的香味，不禁食指大动，不自觉寻着香气而来。

就闻一清俊的年轻小将与儒雅书生在火架上烤肉吃，而周围一众士兵也在大快朵颐地啃着羊腿。

“少将军，这北厥草原上放养的羊肉果真比我们曜国的牛肉可口些。”儒雅书生半点无书生气，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着肉，“县主不让我们在林子里烤肉，她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管她呢，我们是龙尧军又不归她管。”

年轻小将正说着忽然目光一凛，抬起头来放下手里肉串，目光直射向敕都勒，“他来了，全员预警！”

敕都勒眼中闪过怨毒，这肉分明是从他们粮车上劫下来的。

他已顾不上复仇，又转方向狼狈逃窜，沿着山岭奔逃，一直到了天黑，月亮从山头升起，照他在黑夜里独行，他想起昔日一剑斩杀大曜战神的荣光，若他早知今日局面他会怎么样？他大抵还是会挥下那把剑吧！谁能不贪慕封侯拜相的荣耀。

月光也没有未他停留，掩入林中，他陷入一片黑暗，他在黑暗中穿行了不知道多久，忽然眼前闪过火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捂住眼睛，迷瞪片刻，才看清来人正是风旗军的中护军与步兵校尉。

吉悦一脸烦躁，一斧头对着敕都勒挥了下去，五大三粗的汉子撒娇似地抱怨道：“大小姐为什么偏偏安排我们在最后，等得我鸟都秃了。”

中护军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吉悦是哪里编出来的奇怪词汇，“县主让你在最后就是为了磨一磨你那急躁的性子。”

敕都勒饿得已无力气接下吉悦这一斧，只能往后一倒弃马而逃，却见远处林子影影绰绰，赫然是那个让他胆寒心惧的身影。

棠宁举弓拉弦，瞄准了他，眼中不悲不喜，淡淡道：“便用父亲留给我的这把掠云结束你的性命吧！”

随后紧绷的弦如多年国仇家恨一起悄然释放。

敕都勒欲要后退，脚却软得已无力气，破空声宛如他生命之弦的最后一个音符。

噗嗤一声，箭刺破他眉心，穿过他头颅，视野蒙上一片血花，随即倾倒下来，恍惚间他望见月光洒在那人身上，把她照得像一尊悲悯又嗜杀的神。

他不甘地合上眼睛，一滴泪洒向着这片他乡的土地上。

北厥一代名将死于这不知名的树林中，死在了一个身上只挂着龙尧军队正军职的女子手里，死在了北厥一路攻城略地势不可挡却戛然而止的末点。

棠宁缓缓放下弓，垂眸望向敕都勒的尸首，“结束了。”

她脸上的血还未擦干净，扭头望向树上，冷酷神色随即温柔得快化出水来，“殿下，我抱你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