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瞬间停止动作，鸦雀无声，万籁俱寂，沉寂良久突然冷不丁传来一个清脆天真的童声。

“可是，不是仙师你说的他是妖怪吗？”

人群中一个小女孩躲在母亲后面怯生生地探出头。

这时人群里又站出来一个愣头青诚实地附和道：“对呀，而且这火不是仙人您要我们放的吗？”

“额……”棠宁的的手僵在原地，强装镇定地捋了捋假胡子，心里七弯八拐地寻思一番。

“妖与神并不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物种，妖也好神也罢，只是众生生命进化的等级，妖可以修炼成神，神遭贬斥流放也可为妖。女娲娘娘曾经掌管妖界，妖界众妖都是她的子民。他又怎能不是女娲后人呢？”

她偷换概念将事情糊弄过去，复又装模作样地捏了捏手指，面色倏忽凝重，她啧了一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村民见状纷纷面露紧张之色，焦急问道：“仙师，是有什么不妥吗？”

她若有所思道：“只是我观这妖怨气太重，且怨气皆由你们而起，若在村里将他活活烧死，恐阴魂不散，鸡犬难宁啊。”

这时情绪激烈的村民瞬间冷静下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怎么办？我的孩子即将临盆，这蛇妖阴魂不散恐对我家孩子不利啊。”一个憔悴的妇人摸着孕肚担忧地说道。

“我今年就要参加童试了，万一这蛇妖诅咒我，我这童试肯定过不了啊。”一个胖滚滚的青年嘴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埋怨地说道。

棠宁正想顺着话茬安抚他们情绪，突然传来蛇尾少年幽幽的声音：“得了吧，你连三字经都背不全，我不诅咒你也过不了。”

胖圆青年气得脸鼓了起来，嘴里的馒头呸地一声吐到他身上，但是准头不行，最后在灰里滚了一圈落进火里烧成黑炭，他又指着木架上的人骂骂咧咧。

棠宁差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为了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神棍形象，只能死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我是在帮你，你怎么这么会拉仇恨啊，害得我差点破人设。”棠宁腹诽道。

眼看人群又乱哄哄的，村长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问：“仙师，那这要如何是好？”

棠宁胡须一捏就信手拈来地编来一套说辞。

“此事可解，我将此妖带走管教度化，若度化不得，只能去我师门归元洞，找我师尊求得那宝葫芦来，只需片刻保证这妖物魂消魄散，再也无法纠缠你们。”

“可是……这……我们这火都放了，总不能……”村长露出为难的神色。

“嗯？”棠宁扬眉一瞪，语露失望，“贫道不辞辛苦跋山涉水帮你们解决这妖物，你们却连灭个火都嫌麻烦？”

村长顿时被吓住，手抖着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转而谄笑胁肩道：“仙师说的对，来人，快把火灭了！”

本来就是小雨天火势不大，泼了两桶水下去火就灭了。

火是灭了，“妖怪”暂时不能放走，几个胆子大的村民把蛇尾少年从木架上放下了，继续拿木架上金色的绳子绑着，把人架着丢进了柴房里。

村长客气地说道：“现在中午了，不如仙师赏脸去在下家中吃个饭。”

棠宁抚了抚着长长的假胡子，握着拂尘的手靠在身后，眯着眼睛略微点点头，踏着稳健有力的四方步，身上宽松的道袍随风摇曳，一副“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做派。

原以为村长家境稍微殷实一些，没想到住的屋子也寒酸破败，吃饭睡觉的地方混在一起，连个隔墙都没有，一览无余。

“仙人见笑了，这几年朝廷税收加重，又时常遭土匪洗劫，这屋子实在没钱修了。”

“无事，我吃完饭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灶台边一个八九岁的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蹲在灶台边吹火，圆嘟嘟的脸被火炙得黑红，一见客人来便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笑着说：“仙人别急，饭马上就好了。”

她又屁颠颠地站在小板凳上，拿着比她手臂长的大勺子往锅里搅了搅。

“妞妞，小心点，别摔着了。”黑沉沉的侧屋炕上躺着一个瘦削不堪形如枯槁的妇人，她看了棠宁她们一眼，伸出颤巍巍的手，“那孩子……那孩子被你们烧死了？你们当真这么狠心？！”

声音有气无力，像是破了的风箱，好像下一秒就会气绝而亡。

“住嘴，仙人还在这呢，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村长顿时勃然大怒，呵斥着她。

妇人淌过一滴浊泪泊在眼底的皱纹里，她斜瞪着自己的丈夫，“我懂什么？！我只知道当初我劈柴摔断腿，还是这孩子把我从山上背下来的。”

村长握紧拳头，沉下眼，眉头紧锁，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他是个怪物。我必须为村里所有人着想。”

“你也不忍心对吧，当初你还打算认郁禾做养子，说那样妞妞嫁出去也不怕娘家无人了。”妇人梗着脖子逼问道。

小女孩一听到此话，把端在桌子上的菜碗放下，跑过来拉着她父亲的衣角，惊慌地抬头问道：“郁禾？郁禾哥哥怎么了？！爹，你们要烧死郁禾哥哥是吗？”

村长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对女儿说：“没呢，爹怎么会烧死郁禾哥哥，是郁禾哥哥要通过仙人的考验被仙人收去做徒弟。”

“是吗？郁禾哥哥要走了。”女孩喃喃道，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炕上的妇人也默不作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姑娘才八九岁，做出来的饭菜光吃味道就知道手法老道了。

就在棠宁吃完饭后，想起蛇尾少年还没有吃东西。为了防止男主饿坏了进而“爆种”把全村宰了，她吃完饭厨房那块转悠，想找到吃的给男主带去，却找不到可以入嘴的东西。

小女孩扬起脸，好奇又关切盯着她询问道：“仙人是没吃饱吗？”

棠宁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扯了扯嘴角只能承认下来。

女孩贴心地掏出俩个粗面馒头塞进棠宁手里，“一个给仙人，另一个仙人给郁禾哥哥吃，好不好？”

这女孩还不知道她嘴里的“仙人”是主张烧死她郁禾哥哥的罪魁祸首。

棠宁叹了一口气，收拾原身的包裹准备上路，里面除了换洗的衣服和银两，还有一张破旧不堪的地图和雕刻着奇怪符号的银色匕首。

她刚到柴房门口打算拎上男主上路，却耳尖就听见里面嘀嘀咕咕说话声。

一个油腔滑调的中年男声响起：“大外甥啊，你也别怪舅舅不帮你，他们都要烧死你，我哪有什么办法嘛？”

“舅舅，我为何会一夜之间长出蛇尾，我父母到底是谁？”少年恸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