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非常快。

从陈灵昀见到妖帝的第一时间，所有的话语权，所有的支配权，包括所有的决定权，都只属于妖帝一人。

陈灵昀从头到尾只说了半句话。

或者，其实这半句话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妖帝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或者，站在陈灵昀的角度来看，来听，是妖帝为他陈灵昀安排好了一切后事。

只等陈灵昀来，然后……死。

即可。

就像是这样。

一切的一切，给陈灵昀的感觉，就是这样。

没有反驳的余地，因为根本找不到机会。

因为陈灵昀在刚刚理解了妖帝的上一句话的时候，妖帝已经开始了他安排好的既定计划。

比如此刻。

两人之间所处的记忆空间里，荡漾着层层涟漪，如同一条长河豁然出现在这座记忆空间中。

波光粼粼，金光闪耀。

长河宽广，深邃，悠长……

一眼望不见边，极目看不见底，更不知道这条河流从何而起，又会流向何处。

这，是妖帝烛照的人生。

已经展现在了陈灵昀的面前。

只等陈灵昀将自己的人生长河与之并列，然后拼个生死存亡。

……

陈灵昀沉默着，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稍稍急促。

陈灵昀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鎏金法相，妖帝烛照，眼底闪过的是探究和些许的挣扎。

陈灵昀的一双手，在握紧后松开，然后握紧再次松开。

如此反复了数次之后，最后，陈灵昀依旧松开了原本应该紧握的双拳。

然后，在陈灵昀的身侧，同样出现了一条记忆河流。

河流不太长，不太宽，同样也不太深。

除了河面上激流汹涌，漩涡肆起之外，和妖帝烛照的记忆长河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是一条长龙的身侧出现的一条蚯蚓一般，弱小，可怜。

这就是两条记忆长河的真实写照。

只是看一眼，就很难想象，这两条记忆长河之间，是否真的还有相比的必要？

因为结果好像直接写在了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这样的比拼，即使发生一千次一万次，或许陈灵昀都没有机会赢哪怕一次。

可是，陈灵昀依旧在沉默着，配合着。

他放开的手掌，或许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他极力的配合妖帝烛照，根本就是没有想过要赢。

他要把这个生的机会，拱手让给……烛照。

这个统治妖界千万年的妖帝，能够在最快的速度拿到力量后重新运用力量，在三界以最快的速度发挥作用的那位曾经的妖帝。

也只有这位妖帝的复生，才能够迅速的将此刻三界的僵局打破，或者，直接奠定胜局！

因为在陈灵昀的心中想过无数次，计算过无数次，也假设过无数次。

在他陈灵昀和妖帝的生命之间，总是让这位妖帝重生，是最好的结果。

也是此刻理性分析后，对三界最有利的那个结果。

这是陈灵昀在见到妖帝之前就已经思考过很多遍的决定。

所以，此刻的陈灵昀，即使一句完整的对话都没有，也在配合。

“很好，现在将记忆融合，分别拿出最重要最珍视的一切分出胜负。”

妖帝烛照的声音依旧冷淡，催促着进行下一步，并如同例行安慰一般的说道：“相信我，这个过程会很快，不会太痛苦。”

如此风轻云淡的说出最终的结果，更像是直接宣判陈灵昀的死刑。

而更加残酷的是，陈灵昀只能听着，而且还要配合着取走自己生命的审判。

于是，两条记忆长河开始缓慢靠近。

或者，是那一条长龙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身侧的那条蚯蚓吞噬。

就像是……贪吃蛇那样。

或许，咕嘟一声，陈灵昀就什么都不剩了。

也或者，连咕嘟一声都不会有。

因为，这条小小的蚯蚓，真的太小太小了。

一点一点的，两道记忆长河终于靠近在了一起……

陈灵昀也在这一刻重新升起目光看向妖帝烛照，看着那具面甲下没有感情的目光。

陈灵昀问出了心中潜藏已久的疑问。

“我想知道，如今的三界该怎么办？

能不能赢？

如果能赢，要付出什么代价？

妖界会怎么样？仙界会怎么样？人间会怎么样？华夏会怎么样？血染又会怎么样？

或者……会死多少人？”

陈灵昀一口气问出了所有问题，然后等待着妖帝的回答。

不是因为陈灵昀太过着急，而是陈灵昀知道，在这两条记忆长河交融之后，或许，真的就不再有陈灵昀这个人了。

而从进入记忆空间到此刻，陈灵昀只说出了半句话。

陈灵昀可以死，但他想要知道一个结果，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或者，一个坚定的承诺。

让陈灵昀从心底觉得，他死的，起码是值得的。

可是……

“这些问题，我一个都不能回答你。”

这是妖帝烛照给陈灵昀的答案。

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情。

陈灵昀有些意外的挑眉，目光直直的看向妖帝问道：“为什么？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已经放弃了生命，给了你重生的机会，你却连一个答案都不愿给我？

哪怕是安慰？

哪怕是敷衍？

陈灵昀不理解，因为有一种隐约间的感觉，眼前的这位妖帝，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陈灵昀看做过一个对手。

像是一个傀儡，一个工具，或者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分身，一顿吃完就算的晚餐。

总之……

毫无尊严。

妖帝烛照继续淡淡说道：“因为只有胜利者，才配拥有答案。

即使你心存死志，我也没有义务可怜你，是吧？”

妖帝烛照的话，也证实了陈灵昀的猜想。

妖帝根本没有将陈灵昀放在眼里过。

一味地软弱和忍让，反而会让所有看见你的人都认为你是一个无能之辈。

毕竟，你可是连顶嘴和反抗的胆量都没有的家伙，不是吗？

你还想要有尊严的死？

配吗？

……

隐约间，仿佛在这记忆空间里忽然点燃了一把火。

是一个曾经熄灭又重新点燃的心火！

那一条不太宽不太长也不太深的河流，仿佛在某一刻彻底沸腾。

它的河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水面层叠的浪潮翻涌，水涨船高，河面下方的暗流汹涌而起，直冲地面，深不见底！

那反复紧握又最终松开的手掌，终于将手指一根根的重新收回。

直至青筋毕露！

陈灵昀低下了头，轻轻的笑了笑。

说不上是无奈还是自嘲，又或者，是那种被逼到角落后的无可奈何的最后一搏？

总之。

“我明白了。”

陈灵昀仿佛刚刚学习到了一件至理，他说：“人的尊严，向来都是自己给的，而不是他人的施舍。”

我陈灵昀可以死，但总不该，没有尊严的死！

而如果我连一个答案都无法得到，一个承诺都听不见，那么我凭什么要用我的生命来换你的重生？

诚然，你是那位妖界至尊，在妖界备受敬仰，是整个妖界心中最信任最强大的那个存在。

让你活着，很合理。

可是，我不顺心。

所以，我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