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彻骨。

让人几乎冻结的寒意在曲如意的四肢百骸无情地侵蚀，剥夺着她身上所剩无几的温度。

曲如意虚弱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她眼前是一片漆黑。

她能感觉到，是有人把她关在了什么容器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同时什么都看不到的她，只能无力地开口，低声道：“……李双全？”

没有回应。

“喂，你在吗……？”

没有回应。

“李双全？”

没有回应。

反复尝试了三四次都没有得到李双全的回应，曲如意无奈地吐出口气。

现在的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不知道周围是什么情况。

因为过度寒冷而虚弱无力的她，没力气咬舌自尽。

这狭窄黑暗的容器中，又容不得她伸手拿出匕首自杀。

连李双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曲如意正想着，她就听到容器外，传来了一道什么声音。

那像是一种语言，

不过并非是大楚的语言，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当初龙牙关外那些狼蛮子的蛮族语。

但也仅仅只是相似而已，曲如意并听不懂。

外面好像是有人在交谈，紧接着，这个关押着她的“容器”，就出现了一阵晃动。

似乎是外面的人，将这容器搬到了什么地方。

随后，伴随着一声声蛮族的呼喝声，一阵颠簸随之传来。

“……我是被人带上了车拉走了吗？”

“到底是什么人？语言像是蛮族，难道是寒城里那些异族吗？”

“可我和寒城那些异族无冤无仇，他们抓我做什么……难道秽神也侵蚀了寒城，这都是秽神的指示吗？”

漆黑环境中的曲如意只能凭借猜测，来判断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一路颠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曲如意又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人在争执，接着，又仿佛有一阵激烈的交战声传来。

被关在漆黑的容器里，曲如意的视觉受限，听觉却像是得到了增强。

她清楚的听到了外面人们的厮杀，听到刀刃斩开风雪，划破皮肉，割裂骨骼的声音。

以及，一阵阵的喊杀与哀嚎。

过了有一阵，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又听到有脚步踩着厚重的大雪，朝着她靠近的声音传来。

一步，一步，那脚步声沉重而有力。

但，曲如意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之前外面厮杀的人，应该有不下十人，

难道现在，只活下了一个吗？

还不等曲如意细想，一道像是陶器被敲碎的声音突然出来。

紧接着，她又听到好几道陶器被砸碎的声音，并且声音越来越近。

似乎下一个要砸开的，就是她身处的这个容器。

事实，也正是如此。

伴随着那脚步声停在了曲如意的身前，

下一秒，曲如意就听到一声重响，从她身前传来。

那声音让她身处的容器都一阵激荡，巨大的破碎声响回荡在她的耳膜，几乎让她一阵晕眩。

随后，曲如意就觉得一阵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白色覆盖了她的世界。

她废了好大劲，才睁开眼睛。

可她的眼前，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曲如意一惊。

因为现在的她虽然没看到眼前有人，可她却能清楚地看到，雪地上正有一个个脚印，伴随着那阵厚重的脚步声不断浮现。

而且曲如意能听到身前传来一阵阵呼吸声……那里绝对有人！

曲如意几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不知道她眼前看不到的那个“人”到底是敌是友，更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什么处境。

她只敢粗略的扫了一眼四周，才发现她像是身处在一辆巨大的马车上，马车的车斗里，还拉着十来个陶罐。

那陶罐每个都有半人高，其中有好几个已经被砸碎，

露出了陶罐里面容纳的东西——人。

准确来说，

应该是尸体。

一具具被冻得发紫发黑，甚至浑身结满冰霜的尸体，以蜷缩扭曲的姿态坐在那被敲碎的陶罐的残骸中。

而曲如意的身边也正有这样一具尸体，没有了陶罐作为依靠，扭曲蜷缩的它倒在了曲如意的身上。

但让曲如意瞳孔收缩的是，这具被冻僵的尸体，居然以一种兴奋的神情圆瞪着那一双眼睛，

嘴巴也死命地咧开，似乎是在狂笑。

那疯狂的神态一看就是被秽神影响了神智，不过还不等曲如意细想，她忽然看到，雪地上刚刚走开的脚印，又重新转了回来。

那脚步停留在了她面前的雪地上，粗重地喘息声，也伴随着一阵阵恶臭，扑到了曲如意的身上。

“啊……亚哈呀……”

那看不见的人，似乎说了一串异族的语言。

他的声音极为浑厚，就像是一只悍然巨熊。

曲如意知道对方这是在和她说话，但她确实听不懂。

她只能试着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来表示友好。

谁料，她才刚刚有举手的动作，一阵极度冰寒的触感，就贴在了她的头顶。

曲如意能感受到，

那是一把大刀。

大刀就贴在她的头皮，曲如意毫不怀疑这玩意儿能不能劈开她的颅骨。

“胡卢啊，呀！”

忽然，一道女人的声音又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从那女人的语气，曲如意能大概听出来，她似乎是在训斥这个拿着大刀，声音浑厚的男人。

但这俩人，曲如意一个都看不见。

值得庆幸的是，身前的男人在听到女人的训斥后，后退了两步。

那把紧贴曲如意头皮的大刀也收了回来。

随后，曲如意就又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过来，

这脚步声明显就轻巧了很多，应该是那个女人的。

“啊，穆哈。”

女人这次似乎是在对她说话，

曲如意只能对着空气摊了摊手，又用手语尽量表达了一下，自己听不懂。

忽然，曲如意就听到那女人用有些蹩脚的声调，用大楚的话说道：“你，外面，来的？”

曲如意忽然瞪大眼睛。

她忙点点头：“是的，我从大楚来！”

只是风雪太大，又太冷，她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被寒风剌地嗓子生疼，整个人也一个寒颤。

一条厚重的披风忽然凭空出现，搭在了曲如意的身上。

虽然披风也不足以抵御这彻骨的寒风，但至少也能有所缓解。

曲如意道了声谢，随后就听眼前看不到的女人又说道：“这里，不好，”

“我，带你，回我们，城。”

回城？

寒城吗？

曲如意本想立刻答应下来，可随后她又皱起眉来。

李双全，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按理说魂魄状态的李双全不该受到雪崩的影响，她出了事，李双全也应该跟着才对。

为何此时，李双全会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曲如意拖着僵硬地身体下了马车，在那看不见的女人的搀扶下，用碎掉的陶片，在雪地上写下了一行字。

“这，是什么？”

女人似乎看不懂曲如意写的文字，曲如意说道：“和我一起的还有个同伴，他不见了。”

“我给他留下些消息。”

白天李双全失踪了，晚上李双全恢复实体了，总能来找她了吧。

曲如意写下了【我去寒城了】这一行字，就想着让李双全恢复身体之后来寒城找她。

“他，看不到。”

女人却又说道。

曲如意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漫天的大雪洒落，就覆盖了曲如意刚刚写下的文字。

曲如意立马自嘲地笑了起来。

也是，

在这大雪中，能留下什么讯息呢？

就算她在眼前的马车上刻字，只怕一阵风雪后，也会被掩埋吧。

曲如意想了想后，决定先跟着女人去他们所说的“城”。

等晚上，如果李双全能找到她，那自然无事。

若是李双全晚上还不见人影，她就得把时间重置了。

不过曲如意估计，就算她自杀重置时间，时间也只会回溯到她从陶罐里醒来那时。

而那时，李双全就已经不见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曲如意心中喃喃着，随后她被那女人拉起，被女人背到了后背上。

即便被背起来，曲如意仍旧看不到那女人的一点模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

如果非要让曲如意举个例子的话，

大概，就是反向李双全。

白天的李双全，曲如意虽然能看到他，但他却对曲如意做不了什么。

而这女人和那男人，虽然他们能触摸到曲如意，能背起曲如意，但曲如意就是看不到他们。

如果让现实时间两个月前的曲如意遇见一幕，她或许会吓得不轻。

但，

现在的她，已经有些习惯了。

她被女人背着，一路在风雪中走远。

而另一边，

李双全看着雪地上，刚刚被风雪覆盖的那一行【我去寒城了】，眉头紧皱。

“曲如意看不到我了，也听不到的我的声音了……”

“最重要的是，”

“我似乎，也看不到她了。”

他听不到曲如意的声音，看不到曲如意的人影。

他能看到的，只有地上那凭空出现的几个脚印，

以及随着脚印被风雪一起覆盖的，曲如意留下的那一行字……

漫天苍白的大雪，无情的落下。

李双全抿着嘴唇，深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