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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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观棋不语
江未已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两日之后,她像海中失重坠落的鱼,身上一丝气力都没有。
江未已艰难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张公馆的卧房,床头的珍珠梅已经有些枯萎了。
她强撑地支起身子,张怀瑾恰好端着药走了进来。
张怀瑾赶忙走上前扶住她,往她腰下垫了个枕头,嗔怪道:“你现在身子虚着呢,不要乱动。”
“我这是……怎么了?”
张怀瑾眸中满是担忧:“你的伤口撕裂了,万幸没有感染,又染上了风寒。”
他说着用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的额头:“还烧着呢。”
江未已木讷地点头。
张怀瑾边喂她吃药边道:“今日的时报我看了,你猜头条是什么?”
江未已抬眼看他。
“白鸥被捕。”
江未已如堕冰窟。
房间里笼罩起压抑的漠漠阴云,江未已咬着苍白的下唇,抬手挡住张怀瑾喂来的药。
“我不想吃了。”
张怀瑾放了调羹,低低地说:“发现她时她乔装成了艺伎,但还是被认了出来。尽管船上再无其他人被捕,但白鸥的供词足以销毁一个情报站。”
江未已背过身去,瓮声道:“如今只希望送出去的密码本能破译军统截获的重要情报,如此白鸥他们的牺牲才没有白费,我也算减轻了一些孽障。”
她长舒一口气,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她浑身都很累,此刻却睡不着了。
张怀瑾忽然说:“今日泽城会来看你,据说准备了什么惊喜,那家伙就喜欢故弄玄虚。”
江未已闻言倒是来了兴致,转过身正想问,便听门外的管家提醒道:“陆公子到了,先生和夫人是打算到餐厅见客还是……”
张怀瑾吩咐:“不是外人,让他直接进来吧。”
管家答应了声,少顷,门扉被人轻叩了两下。
“进来吧,不是外人。”
门扉于是被人缓缓打开了,陆泽城今日穿了身卡其色的休闲西装,碧蓝的瞳仁漾着秋日的枫叶与暖阳,令人一见,心中便柔软下来。
他倒是没空着手来,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扬声唤道:“真是许久不见!阿释你怎么把人家小尼姑照顾成这样!”
张怀瑾请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自己为他斟了杯水,苦笑道:“是我的罪过,七月流火,她偏还贪凉,怪我没看住她。”
江未已皱眉,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只能紧急刹车,张怀瑾饶有兴致地瞥了她一眼。
张怀瑾问道:“之前你一直在忙河南旱灾的事,进展怎么样?”
一提到此事陆泽城便满腔愤然:“国内有不少仗义执言的报刊记者,却因为报道了真实情况被勒令停职,甚至连报社都被封禁!”
“我之前去河南赈灾时拍摄的照片和记录也被重庆方面抨击,零丁日报甚至一度落入被封禁的境地。”
“我给英国的记者朋友们写了信,不少也愿意来租界支持零丁日报的报道,如今这件事在美国那边闹得是沸沸扬扬,国内国际的双重压力,我不信委员长还能坐视不管!”
张怀瑾缓缓点头,话题太过沉重,房间内长久地陷入压抑的沉默,江未已率先另起话头。
“是了,方才怀瑾说你给我们准备了惊喜?敢问是何物?”
闻言陆泽城总算将心中压抑的那口气舒了出来,像是触动了心中的柔软之地,他眉宇舒展开来,嘴角也止不住上扬。
“我要结婚了。”
“哈?”
二人闻言都是一个惊讶,张怀瑾上下扫视着他,揶揄道:“怎么回事,不过几周不见,你竟然闷声干大事。”
江未已嘻嘻笑道:“那是哪家的姑娘呀?你可别忽悠人家。”
“我是这样的人吗!”陆泽城叫苦不迭,“其实我酝酿办报社的时候便与她结识了。她叫余芝树,是圣德女学的国文老师,她给我们投过稿子,一来二去的便是熟识,然后……”
陆泽城脸颊飞起绯色,羞赧地低头挠着鬓发,江未已也是憨笑出声。
“不错不错,什么时候领过来见见?”
陆泽城又放了个深海鱼雷:“礼拜日我们打算结婚,就在公共租界旁边那个叫多利威的小跑马场,今日来拜访也是为此事,想邀请你们参加我的婚礼。”
江未已笑得腹筋抽搐:“你动作倒挺快,作为亲友席的一份子我们怎能不到场?你们应该是办全西式的婚礼吧?这我还没参加过呢!”
张怀瑾倒是挑拣出了关键词:“你说多利威跑马场?那地方小虽小,但胜在环境不错,倒是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骑马的那个英国庄园。”
陆泽城也被牵起了思绪:“那是多久的事了,记得那是你第一次骑马吧?”
说着,陆泽城坏笑地看向江未已:“你可不知道,他脾气犟得很呢!跑马场有那么多温驯的良马,他偏偏选了最烈的那匹。可你别说,他倒还真驯服了那匹烈马,记得那时也不过十六七岁吧,我当时可崇拜他了!”
张怀瑾眉一挑,笑吟吟道:“那时我们的初见,他跟个小牛皮糖似的,后来在班级里遇到了他,家族里也有生意往来,就这样结识了。”
江未已从前知道他们在英国时是同学,但他们很少提在英国的生活,她也不好问,如今打开了话匣子,江未已便乘胜追击道:“张怀瑾,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梁城吗?怎么忽然去了英国?”
张怀瑾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她,嘴角的笑逐渐消融。
“梁城沦陷之后我们辗转了很多地方,也入了川,最后被父亲送去了英国。”
说到这儿张怀瑾顿了顿。
“后来家里开支日益拮据,大姑的生意在英国碰了钉子,商老板恰好在那时对我抛出了橄榄枝,我于是回了国到租界经商。”
陆泽城见缝插针:“陆家是租界的老地头龙了,没了阿释的英国没有意思,我于是也回了国。”
江未已缓缓点头。
如果她那时能够有所留意,如果她能随手地将事件都串联起来闲逸一观,就会发现她的生活中实在有太多巧合。
而种种巧合串联起来就会发现,所有时空中意外碰撞的节点,都是硕大棋盘上的一粒棋。
而这盘棋中,她是一切事件的伊始,也是最重要的那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