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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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谜底揭晓
最近租界最热门的话题便是王德仁被盗案,许多娱乐周刊杂志都报道了此事,主笔详细地记录了梨花白精密的偷盗手法,不少太太小姐们当做连载小说来看,闻者无不拍案叫绝。
百乐门前无工可上的车夫们围坐一排,个个都成了军政大员,畅谈时局,挥斥方遒。
“好一个调虎离山!好一个声东击西!”
王五是车厂中的百事通,此时正挥拳说书似的讲道:“梨花白先是盗项链调虎离山,后发帖叫王德仁引狼入室,她如此大费周折,你们可知为何?”
车夫们讥诮他卖关子,王五故作高深地说:“梨花白登报公然与王德仁叫板,让王德仁放开米价泽济百姓,她的目的啊,就在这里!”
车夫们恍然大悟。
在报纸上登报嘲讽是梨花白的一贯风格,她煞费苦心偷盗宝图只为放开米价,救世济民,令租界乃至沦陷区的百姓十分津津乐道。
但一家欢喜一家忧,王公馆上空十分乌云惨淡,王德仁大发雷霆,文明杖狠狠戳着地面,好似那地板上正躺着梨花白。
正当王德仁怒意稍减,电话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王德仁接了电话,闻声心下一滞。
“你好呀,王先生。”
正是他视之齿冷的梨花白。
“无耻小贼!”
王德仁怒喝一声,莺啼般的声音又响起来:“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将您锁在房中是我的不对,多日以来辗转反侧,听您声音中气十足,想必已无大碍,于我而言算是宽慰。”
江未已句句妥帖,王德仁骂了句册那。
“报纸您想必已经过目,放米一事,不知您考虑得如何?”
“呵,你闯入公馆偷盗,无礼无信无敬,竟然还敢出此妄语?”
江未已轻笑出声:“您消消气,我既然提出了要求,自是有让您必须答应的砝码。只要你放开米价,我必将《骑驴归思图》完璧归赵。”
江未已还俏皮地补了一句:“买一赠一,我在报纸上公开道歉,还您颜面。”
王德仁压抑住怒气,沉思许久,低沉着声道:“米,我可以放,但我也有底线,只放一百斤。”
“一百斤换《骑驴归思图》,您这可是狮子开大口啊。”江未已讥诮地说,“五百斤。”
王德仁磨着牙花子,横眉立目:“你不要太过分!战乱年代,一斗米千金换不是笑话!你叫我放五百斤!还不如叫我从苏州河上跳下去!”
“急火攻心,您身子不好,还是少动怒的好。五百斤米,一张《骑驴归思图》,您自己选。”
江未已那则放米公告在租界早已传得人尽皆知,白丁闲人们都翘首以看,王德仁在舆论和《骑驴归思图》的双重压力下,只好答应。
王德仁放米之后,江未已又去了一个电话,告诉王德仁图已放在王公馆门口,言出必行。
王公馆被盗案完美落幕,江未已也换下了“梨花白”的身份。
一番折腾后身心疲惫,江未已打完电话后离开法租界,来到了英租界。
英租界禁止开办妓馆,因此治安相对良好。同法租界无异,英租界舞厅戏园酒馆电影院开遍大街小巷,无论身在英租界何处,都能听到靡靡乐声。
江未已坐着黄包车来到一家戏园前,一下车,门口检票的老翁便走上前迎接她,喊了声“班主”。
你若是仔细往那老翁脸上瞧去,会惊讶的发现那老翁竟是乔兰蕊乔老。
南京战争过后,江未已在商老板的帮助下,零零散散地找回了隆春班的成员。不少人已死于非难,险些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江晚舟生死未卜,班主按理由江未已担任。于是江未已重新组建了隆春班,在英租界开了家戏园子,取名“晚梨戏园”。
彼时晚梨戏园正开了戏,戏子们穿蟒扎靠,在戏台上演绎风云人间。
江未已风风火火地走进戏园,小戏子们惊喜地簇拥上来,一口一个“班主”叫得亲热。
“阿姐!”
人群中传来清越男声,江未已抬头望去,一张清秀的脸庞映入脸颊。
当年软糯的金锁娃娃已长成挺拔少年,商岁安明眸皓齿,短发微卷,淡黄色的衬衫衬得他安静温雅,但他偏是太阳般热烈的性格。
商岁安走到江未已身前,突然“呀”的叫了一声。
“阿姐,你你你!”
江未已心里咯噔一下:“啊?怎么了?”
商岁安叫江未已低一低头,江未已疑惑着照做,商岁安左手抚上江未已的后颈,再收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朵蓝色的玫瑰。
江未已哑然一笑:“你这小鬼头,这些小把戏小爷我三岁就玩腻了!”
商岁安吐了吐舌头:“我在晚梨苦等阿姐,阿姐回来便揶揄我,实在叫人寒心!”
江未已哈哈一笑,问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儿?”
“是姑姑找你。”
江未已止了笑,严肃地跟着商岁安上了别克车。
别克车上,商岁安拉起江未已的手惊奇地说:“我看了报纸,这次的盗窃简直像一场大型演出!”
江未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还是谢谢你帮我收集‘情报’。”
当初江未已提出想要劫富济贫,商岁安便来了很大兴致,他借商家的势力帮江未已打听许多相关情报,这次王太太与陈碧茹交好一事便是江未已通过商岁安得知的。
“但有一事我还是不明,8点30分前后你明明在舞池,离开时你也被重点看护,你又是怎么偷跑出来潜入收藏室盗走《骑驴归思图》的?”
“因为我会分身术啊~”
商岁安闻言觑了她一眼,认真分析道:“按照你一贯风格,你肯定是叫人易容成了你留在舞池,但齐思铭也叫了巡捕检查舞池有无人易容,你怎么没有被发现?”
在商岁安期待的目光下,江未已松了口:“你还记不记得小辣椒?”
“小辣椒……”商岁安眼神一亮,“哦!就是那个长得很像你的花旦!”
“进入王公馆之前,我特意化了一个十分摩登的浓妆,小辣椒化妆后同我长相虽不是神似,也算得上形似。且生日宴是我‘江小姐’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他们对我不熟悉,自然会把小辣椒认成我。”
“所以,你和铁头哥开车进入王公馆时,小辣椒也在其中。行动开始之前,你故意出了舞池,再回来时已经换成小辣椒了!齐思铭后来带走的也是小辣椒!”
江未已点了点头。
别克车在商公馆前停下,二人前后下车,走入商公馆。
商公馆的建筑基调以白绿色为主,有浓重的伊斯兰气息,商岁安领着江未已来到书房。
商老板是一位老书虫,书房简直算得上是小型图书馆了。
二人走入时,商老板坐在藤椅上看着书,玉足晃啊晃,脚趾的一抹粉红干净可爱。
察觉到了动静,商老板蝶睫一颤,笑着欢迎道:“来啦,随便坐。”
商岁安退了出去,江未已走到商老板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江未已盯着商老板的侧脸出神地望了很久。在商老板身上好像没有时间的概念,7年前初遇她是什么样,7年之后她还是什么样。
她好像不会老,不会怒,不会爱,像一座没有温度的雕像,美得摄人心魄,却是冷的。
商老板合上书,摘下眼镜:“报纸我看了,做的不错。”
江未已笑了笑:“不知您找我因何事?”
商老板笑她着急:“是我爱的性格,我就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了。我找你来,是想你帮我盗一样东西。”
江未已眉一挑:“哦?”
论财富,商老板腰缠万贯,论谋略,江未已师出商老板。到底是什么东西商老板要委托她才能得到?
商老板一眼望穿江未已,安抚道:“你放心,我要你盗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它甚至不值什么钱,甚至,从前就是我的。”
“您的东西?”江未已疯狂揣测。
“我要你盗的,是‘隆年’。”
什么?隆年?!那根赠予柳半卿的簪子?!
江未已猛地抬眼:“你要隆年?可是它已经碎成齑粉了啊!你亲眼目睹的!”
商老板脸上却没有太大波澜,反问她:“在生日宴上,你见过他了吧?”
江未已知道她指的是张怀瑾。
“见过了……”
“他没认出你?”
“没有。”
商老板惊讶地“呀”了一声,深不可测地勾了勾唇,用棉布擦拭起镜片来。
“你既然见过他,也应该知道他现在就在租界,隆年就在张怀瑾那里,就是碎成了齑粉,就是只剩下一粒皎珠,我也要得到它。”
江未已有些为难:“您知道的,设若是别人,别的东西,我说唾手可得都不足为过。但那人偏偏是张怀瑾,那物偏偏是隆年,这任务未免也太过艰巨了……”
商老板像是早料到了她这么说,商老板从怀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江未已。
“你看了这个,再决定盗不盗吧。”
江未已疑惑地接过照片,登时愣在原地。
照片上是一个扮相为杜丽娘的戏子,戏子鱼卧在台上,身下鲜血涔涔,凤眼无神地盯着镜头,胸口处放着一支含蕊梨花。
那是江晚舟。
江未已浑身战栗起来,她颤抖着站起身,瞳孔缩成米粒。
“背后。”
商老板提醒她,她将照片翻转过来,照片背后龙飞凤舞地写着:“欲知晚舟,先得隆年。”
许久,一滴泪珠滴落在毛毯上。
商老板解释道:“今日上午,有人给我寄了一封信,信封中的就是这照片。”
商老板眼眸低垂,手肘托着脸,柳叶眉蹙起,人比黄花瘦。
“丫头,你知道的,晚舟曾说我是贵人,他又何尝不是我的贵人?我一生要强,树敌无数,仅得他一知己。”
商老板痛哭地捂着嘴,晶莹泪珠簌簌落下。
“你知道的,我爱他……”
江未已亦是泪流满面,她拥住商老板,坚定的说:“好,我盗!”
其实江未已早就看出来了。商老板一介女子,与江未已非亲非故,却愿意对她处处资助,这里头必然有原因的。二人唯一的联系便是江晚舟,其中的缘由也就不难猜了。
商老板要强地把眼泪咽了回去,递给江未已一个纸条说:“这是张公馆的地址。”
江未已点点头。
二人互诉衷肠,又谈聊了好一会儿,江未已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江未已离开后,商老板又躺在藤椅上,继续方才未看完的书。
“可我就好比一个淘气的女孩子,像放松一个囚犯似的让她心爱的鸟儿暂时跳出她的掌心,又用一根丝线把它拉了回来,爱的私心使她不愿意给它自由……写的真好。”
书房中只剩下翻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