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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第53章 晨省(二)

书名: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字数:3616 更新时间:2025-02-10 02:08:24

“姐,别说了。”张客卿低声劝诫。

“喔唷侬敢做还不让我说了?我偏要港,看侬张客卿丢不丢得起这个脸!”张润月手肘猛地向桌面一砸,来劲了,“我就记得是几周前吧,张客卿突然说要娶柳半卿,我说这个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我问他侬是干咩的?是不是纺织厂老板的千金,他说不是。我又问是不是柳家未出阁的姑娘?他说不是。我当时开玩笑说不会是个戏子罢,没成想,还真是个戏子!”

张润月冷笑几声,用手扇风:“娘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安排了好几场相亲,他都给搅黄了。怎么劝他都没用,后来甚至上了家法。他也不躲,只是受着,侬仔细去摸,摸摸他的后背,都能摸出辫痕来。”

张客卿双拳紧握,青筋突起:“别说了!”

柳半卿拽住他,愤恨地瞪了眼:“你急什么?!我都没急,你敢急什么?继续讲!”

张润月翻了好几个白眼:“后来实在没办法,娘松口说,人可以娶,但前提是,她只能当二房。”

柳半卿气得浑身乱颤,望向张客卿:“你答应了?”

“没答应你是怎么过门的?”张润月大笑,“他为了娶你,只能答应。当晚,张客卿便把江家小姐江晚意娶回家门了。多心急呀,就在当晚,还是挑小路走,跟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似的。知道的是在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办冥婚哩!”

不用看在角落坐着的江晚意了,她面色铁定黑得像锅底。

张润月继续道:“有没有洞房我不知道,只知道侬这二奶过门却跟正房一样。为了娶侬,不惜娶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小姐做正房,真是罗曼蒂克。”

张润月连连拍掌:“还看什么电影啊,眼前这个赛过多少电影!”

柳半卿讷讷无言。她也是被江晚舟捧着长大的,哪受过这窝囊气?当即脚一跺,脸一扭,就想走。

张母坐在交椅上,这才懒懒抬了眼:“嘚,消停会儿,瑛子还在这儿呢。让你搁着一闹腾,还晨什么省呐?午省还差不多。”

张母一说话,全场安静,连张润月都讪讪闭上嘴,不敢作威作福。

张母缓缓抬了抬护甲,指着柳半卿道:“你又想去哪儿啊?这才过门呢,就耍这么大的脾气。怎的?要我向你讨茶水喝?”

不知为何,坐在交椅上的张母有种冥冥之中的威严,柳半卿的气势刹时矮了半截,莫名的心虚涌上心头。

她连忙转身,在下人托着的托盘上斟茶,双手端着茶盏,毕恭毕敬递给张母:“娘,您请。”

张母倚着靠背,眼皮一挑,就着柳半卿的手,用指尖挑开了茶盖。

她突然瞪大了眼,满脸横肉都在抽搐:“跪下!”

柳半卿被吼得一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张母冷笑道:“所谓茶满送人,你是想送我走?”

柳半卿抬头:“我没有!”

“大胆!”张母又是一喝,搭在小方桌边沿的手猛地一轮,将盛着果蔬的琉璃盏掀翻在地,玻璃碎片擦着柳半卿的脸颊飞过,把她吓得不轻。

张母眯着眼:“你看过道德经么?”

“没有……”柳半卿声若蚊咛。

“女德呢?”

“没有……”她将头低到不能再低。

“好啊,好,张家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张母的眼神犀利,上下扫视着柳半卿,像是能生生把她的衣服剥下来。

说不出的委屈涌上心头,柳半卿低声呜咽,脸上止不住淌泪,身子低到不能再低,胸口近乎贴近大腿。

“娘!”张客卿急红了眼,挡在柳半卿身前,“够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

张母急火攻心:“为了一个女人,你敢这么跟娘说话?我早说你不能娶她,早晚得把你克死。你说你娶什么不好,非要学着人家玩戏子!你要玩儿,娘也不管你,玩归玩,你还当真!”

柳半卿在张客卿身后默默听着,抬头望了一眼四周,灯泡映衬得张家富丽堂皇,灯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用手挡住光,看着身前的张客卿,看得那样仔细,连他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张客卿晒黑了,左脸颊有一条血痕,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那是她昨晚抓的。鼻子,眼睛,看得愈久愈模糊,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像张客卿,但模样又那样熟悉。又看了看两边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她们的五官跟塑胶熔了似的,五官逆扭成一团,谁也不是谁。

柳半卿看得有些发晕,退后一步,双手交叠抱着手臂,摩挲着,突然感觉很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堂屋太高,张家太大,冷风刮来,穿堂得响。

柳半卿突然感觉自己出现在这里是有多不合时宜。她那样矮小,脸上一点脂粉气都没有,双手布满老茧,皮肤蜡黄蜡黄,偏还要戴珠宝首饰。首饰在红绒布礼盒里闪耀着光芒,但一上她的脸,闹脾气似的,立马黯然失色。

她在这堂屋,就像是混迹在米缸里的沙子,任谁见了都得用手抠出来,弹开了,米缸看着才舒服。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柳半卿刷白着脸起身,低低声道:“娘,大姐,小妹……姐姐。我先走了,不给你们碍眼。”

遂逃也似的退下了,张客卿满腔怒火没地儿发,只好一脚踹向太师椅,转身去追柳半卿。

张润月继续磕着瓜子,脚尖晃啊晃:“真是狐狸媚子,看咱们的纣王,都被迷成什么样了。”

张家轩兰院,柳半卿跑进屋,转身把门拴上,一股风把头上的钗饰卸下,珍珠云肩、苏绣马甲随意丢在地上。

她背靠门扉,叠着身子,低低呜咽。

张客卿一路从堂屋追到轩兰院,却热脸贴了冷屁股,连门都进不了。他锤着门,大声道:“小铃铛,你知道的,我想娶你,而且只想娶你。江晚意只是妹妹,我们这场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婆之言,我不爱她,没碰她,一根手指都没有。我爱你,对你好,这就够了,名分有什么所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柳半卿簌簌流泪:“你什么都瞒着我,连商量都不给我商量,张客卿你什么意思?你吃准了我,吃准我爱你,不会生气,你就不跟我说了?”

张客卿投降:“是我的错,我不是怕你生气嘛。”

“难道我现在就不生气了吗?!闹了这么大的乌龙,他们都看我笑话!”

张客卿道:“不看你笑话,你先开开门,我们好好说啊,先开开门。”

“我才不要,你快些走,别让人看见了,又说我勾引你,祸害你,就像妲己祸害了纣王。”

张客卿笑了:“你懂什么纣王妲己,我倒觉得这是浪漫。酒池肉林是因为妲己喜欢,那是纣王宠着。你要愿意,咱们也来一出珠帘寨,纣王宠妲己,幽王宠褒姒。我的妲己妹妹,能让纣王进屋么?”

张客卿嘴甜,而且知道柳半卿的脾气,寥寥几句便把她哄开心了。

她拉掉了门阀,张客卿便推门进来。

他们亲昵到床上,折腾了一宿。

柳半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总觉得不舒服。

最近是回潮天,气候潮湿,被褥上拢着一层灰蒙蒙的水汽,发霉了似的,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她睡惯了木板,忽然换了软床,突然有些不习惯。于是滚下床,睡在大理石地板上,倒觉得舒坦自在。

“怎么睡在地上?”张客卿没睡着,问了句。

“我睡不惯。”

“你总要惯。”张客卿丢了被褥和枕头给她,想到今天在堂屋的事,便又说,“今天你受委屈了。大姐就是这样的性格,嘴上说着难听,你别往心里去,给她点时间总能接受你。”

“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苦日子还长着呢。”柳半卿翻了个身子,“江晚意……你没去跟她洞房啊?”

张客卿双臂垫在脑后,打趣道:“怎么?你想要我跟她洞房?”

她噘嘴:“才不是。我只不过觉得啊,这样不好。人家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泡在蜜罐子里长大,你这么冷落人家,人家心里总归是不平衡。而且,我觉得她看起来亲切,今天在堂屋还替我说话来着。”

“这才见了她一面,你们就感情好上了。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没想怎么做。有空去看看她,缺什么补什么,别让人家寒酸了。”

张客卿偏头看她,笑道:“好啊,进了张家,你脾气倒大了起来,还管起我来了。”

柳半卿佯装生气:“你也笑话我!”

“不敢不敢,我管张家,你管我。”张客卿眼神微眯,嘴角荡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柳半卿见状连忙转身,将裹紧被子:“你够了啊!”

“哈哈哈哈哈……”张客卿朗声笑了出来,“你缺什么,想要什么?我帮你置办。星星月亮,只要我能,你想要,我都给你。”

柳半卿闻言,瞪大了眼:“当真?什么都行?”

张客卿嗯了一声:“当真。”

“唔……那我想要你送我一方戏台。要整座南城最大的,最高的,做华丽的。这方戏台我想唱就唱,只能给我一个人唱。你答应不答应?”

“口气不小嘛。”

“你说呀,答应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进门,屁股别沾我的炕。”

张客卿一挑眉,翻身下床,钻进柳半卿的被窝里挠她痒痒:“小样,敢威胁我?”

柳半卿痒得腹筋抽搐:“好嘛,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别搞偷袭,你玩不起!”

“谁说我玩不起?”张客卿欺身而上,“我说,好。”

大雨下了一夜,窗前那株樱桃树苗被大雨压弯了枝桠,摇秃了叶子,嫩绿的叶片飘落进坑里。

张客卿拨了一个叫翠丫的丫鬟给轩兰院,照顾柳半卿的起居。柳半卿刚睡醒,便见翠丫指挥丫鬟们大包小包往屋里搬东西。

“这是?”柳半卿只穿着一身单衣,上前去问翠丫。

翠丫连忙把柳半卿从屋外拽了回来,嗔怪道:“夫人怎么连衣服都没披上?您要是着凉了,老爷得责怪我。”

柳半卿摆手:“害,这有什么的?我从前在戏班……我从前苦日子过惯了,什么风雨没经历过?要是被这点小风压垮了身子,那才叫不像话,张客卿得笑话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