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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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夫人,夫人她死了
待雨停之后,二人整装待发,准备前往纳兰古宅。
江未已从厨房摸出个短刃菜刀,拿破布缠住刀刃,紧紧扎在大腿上。
张怀瑾倒是淡淡然的样子,随意披了件外套,没有带一位随从。
“走了。”
张怀瑾来到大门处向江未已招手,同一旁的阍者含糊交代了几句,没有告知去处。
江未已从院子里吃力地奔来,跑得趔趔趄趄,看着实属滑稽。
她倒是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皮球,摔下去就会弹起来的那种。江未已摸了摸胸脯处的暗袋,里头是去年从寒山寺求来的平安守,据说能斩百怪妖魔,保出行平安。那时江未已还嫌江晚舟迷信,打趣这八辈子都用不上。
她还背着个挎包,鼓鼓囊囊一袋子,里头装了一些吃食药品,倒勾绳子,边儿上还挂着个从集市上淘来的洛阳铲,知道的是去纳兰街找戏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倒斗呢。
“走走走走走,咱赶紧拿了回来,我总觉着会出什么幺蛾子。”江未已先一步踏出门,右眼皮突突直跳。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此时倒是迷信到不行。
江未已自顾自地走,迈出去好几来步,觉得身旁空空落落。疑惑间回首,见张怀瑾竟还在大门处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
那眼神冷的可怕,盯得人直发毛。他周身阴霾浓厚,眸中凄冷死寂,竟还有几分诡异的不舍。
如同从鬼门脱逃的小鬼,肤色白得吓人,半身藏匿在阴影中,萧索枯寂,像是在骨架上草草蒙了层皮,下一秒便会干瘪一般。如不是此时尚是清醒,难以相信这幅骨架的主人,还是位乳臭未干的孩子。
“你……怎么了?”她被盯得身体半僵,半晌才哼唧出这几字,声音都在发颤。
“没事。”他如梦方醒般答道,从阴影中出来,赶上江未已。
纳兰街离张宅有一段路,附近没见着人力车,只好步行。
一路上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脚程很慢。有时不小心擦肩碰到,江未已触电般躲开,走得更为小心翼翼。
“对了,你为何要叫商公子阿姐啊?你姓张她姓商,她貌似并不是张家的亲属。”江未已率先打破沉寂,随意找了个话头。
“确实。我阿爹同爷爷从前去过京都一趟,在彩旗街落脚。此番前来是去找人谈生意,爷爷找的便是商家。你家住京都,必然听过这名号。”张怀瑾神色恢复到以往,事无巨细地说道,“梁城北江南张,京都北商南陆。这‘商’,指的便是商公子那门。商公子是前些年来到南城,代表商家入驻商会,与张家来往密切,同张家人自然熟络。她曾是我娘的闺中好友,商老板是她的女儿,我敬她一声阿姐。”
“哦。”江未已点点头,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景色更迭,走入一条商业街,游人如织擦肩接踵。
前方忽然围了一圈人,长衫布衣与旗袍围成了帐子,人声鼎沸。圈内有二人针锋相对,不时传出一两声辩驳与讥讽,人群跟着起哄。
“你这不是官窑,做假货也用心些。”
“你甭血口喷人,咋?俺咋就卖假货了?你看看这成色,诶呦不知多好,卖这个数我都是血亏!”
“血亏?我看血赚才是。大家都给我瞧仔细了,这瓷器成色好不假,但气泡多得跟蜂窝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你道行太浅,回去多练练,不至于叫人闹笑话。”
“你、你……”
江未已探身过去,在人群的夹缝间望见一个袅娜身姿。
那身影十分熟悉,像是在何处见过。
“商老板?”江未已试探地喊了声。
“嗳。”商老板抬头应了声,不再与商贩驳辩。
人群见事情闹完,纷纷无趣地散开。江未已忙挤进去,下意识瞥了瞥商老板脚边有没有落下的洋券。
“呦吼,没想到啊,商老板竟然还认得腥货。”江未已弯下腰,端详着小贩掷在地上的陶器。
“这算什么,我还精通阴阳八卦。”商老板笑着打趣。
“你们怎么在这儿?”她望见随后跟来的张怀瑾,开口问道。
“我们……”江未已开口欲答,不想被张怀瑾半道截胡。
“我们出来游街。”他安若泰然,眼睑眯着,弯弯似月。
“哦?游街?”商老板眼眸微垂,像是察觉出什么端倪,眼神刀子般在两人身上剥削凌迟。
“你们……”她嗤笑一声,刚想说些甚么,却见远处人群谩骂着流散,中间直直岔开一条小道。
“少爷……少、少、少爷等等!”
来者是张家的小厮虎子,长得虎头虎脑,是几年前收来的小瘸子,跑起路一瘸一拐。
只见他跑得癫狂,舌头甩在一边晃荡,从人群中猛扎过来。
虎子拼尽全力追上张怀瑾,最后几步路几乎是连滚带爬,如同瘪掉的皮球般跪倒在张怀瑾脚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少、少、少爷,我、我……”他上气不接下气,舌头打结,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怎么了?你休息一下,好好说。”张怀瑾被虎子吓了一跳,忙蹲下身拍了拍小厮的后背帮忙顺气。
“出事了!出事了!”虎子惊恐万状,大喊道,“夫人出事了!!夫人出事了!!!”
“什么?!”商老板敛眉,大惊,“出什么事了?”
“死了!!!夫人死了!!!”虎子捂住双耳,抱头失声痛哭。
“啊?????”
几刻钟前——————
张家西院,小丫鬟正洒扫庭除。
小丫鬟手捧一只大铝盆,里头装满污浊的水,抬起来十分吃力。
摇摇晃晃走到江晚意房前,脚下一个趔趄,铝盆“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污水撒了一地。
身旁摆着的一人高的铜镜被铝盆撞得一颤,一条细细裂痕往四周爬开。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些起来!”
江晚意从房内听到声响,忙放下手中的莲子羹,起身出门查看。
“小的惶恐!”小丫鬟慌乱地跪下,额头紧贴地面,污水糊了一脸。
“是小的不对!小的这就收拾!小的马上去换铜镜!”小丫鬟如临大敌,忙起身把破损的铜镜搬开,生怕夫人怪罪。
“不必!你不要动那铜镜!”江晚意却是惊愕失色,上前一把拽开丫鬟,将铜镜放回原处。
小丫鬟跌倒在一边,摔得生疼。
“是小的不对!小的该死!”
小丫鬟忙往地上扑去,又重重磕头。一旁匆匆走过张家下人,只见下人们连连摇头叹息,啼笑皆非。
“哎,你说这女人都同老爷和离了,怎么还死皮赖脸赖在这儿不走呀?”
“娘家人不要呗!真不知她叫人在房门前摆两个铜镜是甚么意思,整天神神叨叨的。”
“老爷也真是心善,叫人收拾了间屋子给她住,设若换了别人,早吧这疯婆子扔出去了!”
“走了走了,叫人家听见又得挨嬷嬷一通好念。”
“……”
说也奇怪,江晚意入住西院后,叫下人在门前大张旗鼓地悬了两面铜镜,吩咐谁都不能挪动。下人只得照做,不敢违逆分毫。
江晚意拧着眉,乜了下人一眼,挥手叫小丫鬟退下,小丫鬟不敢怠慢,拾了盆子逃也似的溜了。
她摇头,转身正想回到屋内。
斜眼一瞥,却望见门边悬着的灯盏中的蜡烛不知何时被点燃,火舌袅娜,青烟袅袅,暗香袭袭。
她暗道浪费,不知是哪位不长眼的丫鬟点的,上前欲将蜡烛熄灭。
哪知才迈出一步,身后的铜镜“砰”的一声轰然倒塌,在地上摔个粉碎。
“我不是说你莫动?”
江晚意嗔怒地喊道,以为又是丫鬟犯蠢。转身将要呵斥,却见镜后空无一人。
她怔愣了半晌,忽然四周阴风乍起,风嗖嗖刮来掀起漫天尘埃。
“姐姐……”
那声音朦胧诡异,如同莽莽野林中鬼魅穿行嚎叫,叫人头皮发麻浑身打颤。蜡烛赤红的火焰猛然一个扭动,更迭成骇人的青绿色。
江晚意只觉耳边一阵阴森凄冷,像是有人在她身后低低喘息。
“谁?!”
江晚意被吓了一跳,尖叫着回首,身后却也是空无一人。
“莲子羹好不好吃啊……”
又是一阵缥缈,一旁的丛叶飒飒抖动,漫天怪鸟乱叫,诡异旖旎。
“人来!人来!!!”
江晚意魔怔般大喊,连连退后两步,慌忙从发髻上抽出一根发簪,惊恐地向四周乱划。
太熟悉了!这声音太熟悉了!
“姐姐……莲子羹好不好吃啊……”
“你是何人?!你走!你走啊!!!!”她歇斯底里地大吼,目眦尽裂,四周张望却不见一人奔她而来。
“你问我是何人?”
只听一声嗤笑,穿堂风掀得木门吱呀直响,冷飕飕地扑在江晚意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江晚意忙缩脖端背拉紧领口,寒风却趁机钻进袖口中疯狂流窜。
“姐姐,你转头,看看铜镜……”
江晚意被惊得身体发僵,双手颤抖,簪子紧紧攥在胸口处。身旁的铜镜支离破碎,中央有一条极为可怖的裂痕四处爬开,里头映衬着江晚意煞白的脸颊。江晚意鬼使神差地扭过脖颈,脖颈因紧张而“嘎吱”直响。她颤抖着低头,往铜镜望去……
“啊!!!!!!”
簪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跌成两节。
江晚意杏目铮圆,花容失色,仿佛看到了甚么可怖的鬼面,着了魔般尖叫。
她只晓得立马转身逃跑,所穿过的房舍门前灯盏内的蜡烛应声亮起青绿色火焰,天骤然暗了下来,鸦雀无声。她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绊,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
“莲子羹好不好吃啊?啊?!!姐姐你聋了吗???我问你莲子羹好不好吃啊!!!!”
“不是我!!不是我!!你走啊!!!”
她连滚带爬地挣腾起身,拼了命往廊道跑去。
“人呢?!人呢?!人都哪儿去了?!”
江晚意想找人求救,但绕了大半个院子,发现均是空无一人。
“人都哪儿去了!!!”
江晚意东奔西藏,那声音如同鬼魅缠身,摆脱不掉躲藏不了。
“姐姐?你怕了?!哈哈哈哈哈姐姐你真好笑……”
江晚意双手胡乱地抓着,蓦然低头,却不知何时身处高台,身后三尺悬空,岌岌可危。
“莲子羹好不好吃啊?!啊?!”
“不是我!不是我!!你走啊!!”
那声音紧逼其后,狂妄阴鸷。
江晚意一退再退,步步为营。
“你喂我蜜糖,灌我毒药,我喊你一声姐姐,敬你,爱你,你却一步一步推我入深渊。这些种种,你都忘记了吗?!你都不记得了吗?!统统不记得了吗?!!!”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失声痛哭。
“是你,亲手杀了我。”
身后竹栏“嘎吱”一声脆响,她只觉身下一空,重心不稳,直愣愣从高楼摔了下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