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月22号，农历腊月三十。

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喜庆的鞭炮声。

过年在华夏人心中，是一等一的大事。

东城区东堂子胡同，一户普通的四合院里，男女老少十几口人齐聚一堂。

这里是机械工业部一把手周元正的家。

今天是大年三十，周家的孙男弟女一大家子人，都聚到周老的宅子里过年。

周元正一共有两子一女。

大儿子周鸿儒是京城出版社的总编辑，老二周鸿雁在京城某大学教书。

小儿子周鸿伟在邮政系统工作。

周老的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靠着父亲的关照上位的。

老周家的门风很正，周元正经常教育孩子们的话就是：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让全国人戳脊梁骨。”

所以周鸿儒兄妹的工作问题，老爷子从来没插过手，都是靠他们自己的努力。

周家第三代的几个孩子，从周文康开始，周老给他们立下了很严厉的规矩：

谁要是敢打着周家的旗号在外边胡作非为，我亲手打断他的腿，再送进苦窑里去。

有了这么严格的家规，周家的后辈也争气，没一个让老爷子操心的。

华灯初上。

周家的堂屋里，一张大桌子上，满满当当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周鸿儒、周鸿伟兄弟，跟妹夫徐元化坐在一旁唠嗑。

徐元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戴着金丝眼镜的清瘦面孔上，隐隐透出一丝书卷气。

堂屋门一开，穿着一身新衣服的周文康，手里拿着根点燃的香头，裹着寒风冲了进来。

周文康身后，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咯咯笑着跑了进来。

周鸿儒板着脸，严肃的呵斥道：“文康，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自己瞎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还领着妹妹们？”

周文康不敢顶嘴，脸上的笑容一僵，低眉敛目的应了声是。

周文康身后的两个女孩儿，年纪大一点儿的，是周鸿雁的女儿徐有容。

最小的丫头是周鸿伟的闺女周文馥。

跟大哥和表姐不同，今年十岁的周文馥可不怕大伯的黑脸。

听周鸿儒说自己兄妹三个是胡闹，周文馥抗声道：

“大伯，我们没有胡闹，大哥带我和姐姐放爆竹来着，奶奶说，过年大家都要放的！”

周元正的老伴沈丛兰狠狠瞪了大儿子一眼：

“大过年的，跟孩子摆什么架子，今天过年，就应该放鞭放炮，你们几个小的时候，可比我大孙女儿他们淘气多了。”

周鸿伟徐元化同时低头，不去看大哥出糗。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自己惹的事自己摆平，我们可不跟你吃挂落。

今儿大过年的，还是在老爷子家里，大哥你摆出那副总编辑的架子，老太太不骂你骂谁？

不知道这仨孩子，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吗？

你这么没眼力见儿，挨骂也不冤。

周鸿儒不敢跟老娘顶嘴，还得陪着笑连连称是。

周文馥皱了皱鼻子，理直气壮的道：

“大伯，看到没有，奶奶也说我们没错！”

周鸿伟看着振振有词的女儿，张了张嘴，还是明智的没敢出声。

有老太太撑腰，自家这个小魔头就是无敌的存在。

哎，这才十岁，性格简直比男孩子还野，周鸿伟两口子对这个女儿也是头疼得很。

看看人家有容，虽然才十五岁，表现已经很是文静优雅。

这父母都是教书的，教育出来的孩子也格外优秀。

周鸿伟准备回去跟媳妇儿商量一下，实在不行，把闺女放到徐家寄养几年，让姐姐姐夫帮忙调教出个淑女来。

周文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爹嫌弃了。

扭头看到满满一桌子菜，惊诧的“哇”了一声：

“红烧鱼，油焖大虾，东来顺的羊肉，还有全聚德烤鸭……都是我爱吃的。”

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流着口水深深吸了口气：“真香啊！”

周鸿伟满脸黑线，心中不停念叨：不生气，亲生的，不生气，亲生的……

周鸿伟的妻子邱敏，端着一盘熘肝尖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闺女一脸馋相，不停往桌边凑，忍不住板着脸道：

“文馥，不许没规矩，爷爷和大伯姑父都没吃，你不许动，听到没有。”

周文馥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妈，我就是闻闻香味儿。”

邱敏拿这个闺女也没什么好办法。

老太太笑呵呵在一旁看着。

对儿媳妇教小孙女儿规矩，老太太是从来不插嘴的。

周文康诧异的看了一眼四周：“爷爷呢，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沈丛兰哼了一声：“不用理那个死老头子，眼里整天只有他的工作，大过年的都不消停。”

周文康笑道：“奶奶，你这可说错了，坐在爷爷这个位置上，一个决定可能都会关系到数十万人的饭碗，他肯定会将更多的精力留给工作。”

沈丛兰哑然失笑：“我大孙子说的对，奶奶说不过你。”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老太婆，看到没有，你现在的思想觉悟都没有大孙高！”

沈丛兰梗着脖子道：“我不如大孙咋啦，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门口人影一闪，一身天蓝色中山装的周元正大踏步走了过来。

虽然已经年近七旬，周元正神采奕奕，脸上没有丝毫苍老之态。

听着老伴儿不讲理的回答，周元正苦笑一下：

“你呀，说不过别人就胡搅蛮缠！”

老太太嘴角扬起：“胡搅蛮缠咋啦？胡搅蛮缠是女人的特权，我虽然老了，可也是个女人吧！”

周元正愣了一下，不得不点头承认沈丛兰说的对。

徐有容抿嘴微笑，周文馥哈哈大笑。

就连严肃方正的周鸿儒，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

周元正黑着脸问道：“老大，你觉得很好笑吗？”

周鸿儒想哭。

怎么背锅的又是我？

不说声振屋瓦的文馥，还有捂着嘴巴的有容，就算老三周鸿伟，他笑得也比我声音大吧。

可到最后为什么吃排头的又是我？

周文康看到了父亲的尴尬，忍着笑岔开话题：

“爷爷，今天过年，您还有工作呀？”

周元正脸上闪过一丝怒气：“还不是东瀛那边的兔崽子，趁着咱们过年的时候搞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