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妃在一旁的小炉子上熬着药，眉眼中带着化之不去的酸辛跟疲倦，扭头问道：“琰儿，打探到千雪没有?”

“是四弟的人，他用千雪挟制孩儿……”

话到一半，慕炎恭沉吟中闭上眼，咽了咽口水，气息从鼻腔挣脱而出。

他并不想回答，可是即便他不说，母妃也迟早会知道。

“冤孽……哎……”

瞧着儿子疲倦的神情，文惠妃便是泣不成声悲从心来，捶打着胸口亦是无奈。

“……”

慕炎恭气抑难舒，情绪低落中敛默着神色小憩。

等下退朝后，二弟定会请他过去。

童英跟池统领昨夜从北署调动禁卫，虽然做得很隐秘，没整出多大动静，但是宫里一下子突然多出这么多防卫，便是再迟钝的人也不得不作多想。

……

最先察觉到苗头不对劲的当是宫外的这些官户世家，一众官员正于宫道上走着，纷纷交头接耳，各自利用着在宫里的人脉关系差人去后宫打探消息。

皇上如今这是准备放权了，还是出了什么其他事？

今日一早，太子便发觉到宫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待叫来童英跟池向鹰，结果两人一句奉命行事就将他的话给挡了下来，告诉他好好的当太子处理国事就好，居然还拐弯抹角地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什么叫守好本份！？

敢情他这大半年都在吃喝玩乐。

慕天枢坐在龙座上皱眉凝思，目光扫过众人。

父皇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觉得宫里防卫太弱担心他的安全，还是担心他胡作非为，忌惮他作乱篡位？

让他监国，一手烂摊子丢给他就算了，结果又不信任他这个太子，还真以为他稀罕呢！

慕天枢不由地又想起了以前父皇贬低他的那些话，只觉一阵心伤委屈，抬手示意了一下。

“有事启奏，无奏退朝！”

童英也没心思再呆在这耗着，放声唱道。

“臣有事启奏。近日剑南湘南一带，山匪逃犯汇聚，行恶猖獗已成气候，各地又均发现前朝余孽频繁活动的迹象……臣以为当再派精兵清剿，以绝后顾之忧。”

兵部尚书曹大人站出来说道。

“孤之前不是让人过去清剿寨匪了吗！？曹大人，你为何又重提此事？”

慕天枢闻言直皱眉头，沉声说道。

“据今日送过来的军情分析，当属情报有误……臣认为当请张御史，贾尚书跟陈尚书，三人一起核实下方相应官员跟税收。尥郡恐以军政腐败……臣担心是官匪勾结早已取而代之，蓄谋已久……”

曹大人擦了擦额头，手里呈着折子，面色羞愧地回道。

童英走下拿折子，慕天枢则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当即没控制住，愤怒起身，冲着三人咄声斥道：“曹大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尥郡下属十一个县，管辖十三万多人口，至少拥有三万多兵力！底下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你们居然到现在才发现端倪！？张大人贾大人陈大人，尥郡若真如曹大人所猜测的这样，你们三人难辞其咎！”

吏部尚书贾大人跟户部尚书陈大人皆是面色一肃，双眸惊怔。

敏丞相回头看了一眼三人，顿觉问题大条。

听着曹裳琹的意思，估计之前派出去的人跟兵不是死了就是投降了……

尥郡下属十一个县城，上下千余官吏，岂是说渗透就腐败得的？！

底下文武官员窃窃私语。

慕天枢接过折子反复瞧了两遍，气得当即就摔了下去。

事态的危害远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敏丞相连忙捡了起来，看了一眼，手开始渐渐地发抖……

慕天枢沉着脸坐下，神思急转。

父皇前后下了三道召令，可邹子良、覃骞、段荣俊，三人至今都还未归朝……朝廷这些年对他们太过冷落，现在怕是守边冗兵早已生出异心！

这哪里是尥郡出了问题，这是整个剑南的官员都心再不向着朝廷，生出了谋逆之心！

邑王的封地在山南，正好交界两边，夹在盛都与剑南中间……邑王怕是也参与到了其中，即便是没有参与，依照他的性子，估计也少不了煽风点火的嫌疑！

这么想来……大哥不久前调查的那件的案子，十有八九也是真的跟邑王有关……

“此事还需皇上定夺，待孤……”

慕天枢正想借着这个理由去后宫看看，没想到话说到一半就被童英出声打了岔。

童英俯身说道：“太子，皇上之前有过吩咐，遇事不决，可由敏丞相跟廷太尉定夺。”

慕天枢闻言皱着眉头，临走之前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丞相跟太尉留下，童公公去请平王来御书房。”

这就走了？

下方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摸不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令得太子如此在意。

今天很奇怪啊！

太子方才还震怒底下纠察不力，这会儿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退朝！～”

童英唱了一句，接着下去将折子重新拿了过来，三人一齐跟着向外走出。

……

慕炎恭休憩了半个时辰，童英过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慕帝也在这时缓缓转醒。

昨晚，他虽是昏迷，但还是听得见外面的对话声。

“琰儿……”

慕帝转头，神态虚弱地轻轻唤道。

文惠妃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说话间头晕脑胀地往碗里倒着药汁。

“他有些日子没睡好过了，昨晚又扛了一夜，让他多休息会。张御医说了，你不能劳心费神，情绪要平稳。”

慕帝眼中一片垂暮暗淡之色，气虚乏力中仍旧是放心不下。

“外面怎么样了？”

文惠妃吹着汤匙上的热气，一点一点地往他嘴边喂着。

“外面少了你还能塌了不成……之前皇后来过，被池将军拦在了宫门口。”

“不喝了……白妹，朕累了…………不能让胤然杀了皇后……琰儿，叫琰儿起来……琰儿……”

慕帝扭过脸，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帐顶，一字一句软绵无力地嗫嚅着。

“醒了？父皇……”

慕炎恭酸涩地睁开眼，坐起身问道。

“琰儿……父皇尽力了……你还恨父皇吗……快让天泽回来……朕要下去赎罪了……月娥……大哥……朕没能……国…………”

\"父皇！父皇！”

“囻华！”

“皇上！”

这时，童英刚好走进，闻声惊得一怔，皇上去了……瞬既泪眼滂沱，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慕炎恭悲怆中抓着父皇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是说还能坚持半个月的吗！

怎，怎么会……

文慧妃呆了半响，便听见儿子凝声问道。

“母妃……现在怎么办？”

文慧妃抬手擦了下眼角，迅速镇定下来，拉着儿子往外撵着。

“还能怎么办！你现在，立刻带着洪儿赶快出宫去！”

“娘！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父皇就在屋里，你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即便清楚也是要装糊涂的！”慕炎恭急道。

现在时间真是太仓促了！母妃要是跟着他一起走，贾真事后正好还能加以弑君弑父的罪名。

可若是不走，就只有公布父皇的死讯，贾真同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刺客跟人证都死了，他们现在百口莫辩！

文慧妃急道:“娘会保护好自己，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傻孩子，千雪还在胤然手里，你是想跟着娘一起被困在这里吗！不要担心这边，走走，你倒是快走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倔着干嘛啊！你一定要拖住胤然，等天泽回来！”

“娘！孩儿不孝！”

慕炎恭捧住母妃的脸颊，在她额间亲道，随即磕了一个头。

待儿子离开，文慧妃振作精神，转而看向童英。

“童公公，廷太尉是否还在宫里？”

童英抬手擦着泪，悲凄起身回道:“在，张御史跟敏丞相也在。剑南不顺朝廷，太子正要请平王过去商议对策。”

文慧妃闻言微皱眉头，踱步说道:“你先去打发太子，就用出兵讨伐剑南的理由！告诉廷太尉速速出宫，让他带着诏书与平王一起去宗人府！正午，本宫会请皇后过来！”

“奴，遵旨！”童英回头看了一眼，迅速离开。

……

平王府。

“王爷！”齐行抱拳见礼。

“带我去见窦岚言！”

慕炎恭翻身下马，急匆匆地向里走着。

红鸢得到消息快步从里迎出，“王爷，睡一会儿吧。眼睛都红了……”

慕炎恭的双眼很干涩刺痛，闻言也不过只是垂头眯狰着眼缓解着，说道:“红鸢，带着洪儿进去。”

“嗯。”

红鸢抱过洪儿后转身即走。

“爹爹！”

“爹爹还有事要做，去跟筝儿玩。”

齐行不由地皱起眉，带着慕炎恭往里面走着，嘴中问道:“王爷，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凝重？”

王爷的神色瞧着很难看……

“父皇没了。”慕炎恭急着步子扭头说道。

难道还能跑了不成……齐行看向慕炎恭，问道:“什么意思，去哪儿了？”不是～皇上去哪儿了跟他有个半两钱关系！

慕炎恭无力地再次回了句，“……皇上驾崩了。”他现在只想知道慕含章现在在哪儿！

死了？

齐行听得暗自心惊，却是面色默着不好再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