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又转了回去。

在座的女眷，都或多或少注意到了马场外的那一场闹剧，所以没一个不知朱夫人为何要早走的，只不过都心照不宣的没开口罢了。

黎娘坐在最后一排，她的视线总是往李夫人处张望，像是在找寻什么人。

“这位娘子是哪家的？”黎娘左手边坐着的一位妇人向她凑近问道。

“我，”黎娘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来自孙府，是孙府的一位姨娘。”

“你是孙夫人府中的？那你姓什么？”

“我姓黎。”

那位发问的妇人看向黎娘的眼神突然就变了味，像是在打量一个有趣的人。

“你姓黎？”

“嗯。”黎娘点点头。

“我听闻李夫人家有一名妾室，也姓黎。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黎娘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道：“她是我的妹妹。”

那名妇人像是猜中了什么，冲黎娘笑了笑，转而扭头去寻另一位身边的妇人开始说起悄悄话来。

黎娘本是觉得没什么的，可坐着坐着就老有视线往她这转，看得她有些坐立不安。

那些窃窃私语开始渐渐放大，传到了她的耳朵中。

“欸，你知道，今日李夫人身边坐的都是谁吗？”

“这还用问，不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位是楼家夫人，还有一位岂不就是楼家小姐——李夫人的儿媳了。”

“那你知道，李家今日还有谁没来吗？”

“还有谁没来？”

“那当然是一位姓黎的妾室了！”

“妾室没来？或许人家自有讲究呢？”

“讲究什么，你瞧瞧我们这一排，哪一位不是府中的妾室？李夫人可不看这些。”

“那那名妾室为何没来？”

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是因之前冲撞了楼家小姐，致使她落了胎，所以一直被关在府中，不让见人呢！”

“还有这事？”

“那可不？”说这话的人十分笃定。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有人问道。

“知道这消息有何难，人总归是要说话的，交谈间总有说漏嘴的时候，我也是听底下的丫鬟说得。”

两人聊得煞有介事，渐渐的引起了第三人的好奇和加入。

“欸！你们说得这姓黎的妾室，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人家纳进府时，都是悄没声的抬进去的，哪有大办，你不知这人很正常。”

黎娘听着断断续续的谈话声，越来越坐不住，面色也开始变得煞白起来。

她本就不是一个希望得到过多关注的人，更不希望成为别人的谈资。

黎娘猛地站起身，结果却因起得过快而有些站立不稳，向前跌去。

芙蕊恰好站在那处，黎娘慌乱间往前胡乱拉扯，拉着芙蕊的衣摆往下扯，呈一个跪趴的姿势倒在了看台上。

夫人转过身，问道：“这是怎么了？”

谈论正起劲的几位妾室妇人纷纷住了嘴，看见黎娘略有些滑稽的姿势后，愣了几秒，而后捂嘴轻声笑起来。

黎娘急忙松开自己的双手，以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从看台上爬了起来，涨红了脸，结巴道：“夫人，夫人，实是对不住，我，我，我——”

说着说着就要带起哭腔。

坐在最前排的李夫人正跟身边的楼夫人轻声说着话，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过头看。

夫人意识到了黎娘的不对劲，想着不好在众人面前让其丢面，于是截断了黎娘的话，朝芙蕊吩咐道：“芙蕊，想来是黎娘有些不舒服，扶她去咱们的帐子里歇一会。”

“是。”

芙蕊扶着略微低头的黎娘，离开了看台。

李夫人听见“黎”字时，眼神只是轻微闪动了一下，而后就恢复了正常，转而继续扭头笑着同楼夫人说话。

至于楼家小姐，则是看向匆匆离场的芙蕊和黎娘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夫人笑着小声同周边坐着的妇人表达歉意。

其他人笑笑，倒也就揭过去了。

芙蕊一直扶着黎娘往帐子的地方去。

才刚刚走出马场，黎娘就停住脚步，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我是不是很丢人？”

“怎么会？”芙蕊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专注地看向黎娘：“姨娘不过是起身时不慎跌倒罢了，为何会觉得自己丢人呢？”

“孙府的帐子就在不远处，这里人来人往的，姨娘不妨先去帐子里。”芙蕊看向周边不知何时会冒出来人的地方，提醒着。

“你说的对。”黎娘终于迈开了步子，往孙府的帐子处走去。

帐子虽然不隔音，但好歹能隔住不少视线。

芙蕊来到简陋的木头矮几上给黎娘倒茶。

“其实，”黎娘道：“我不是不知她们在议论我什么，即便知道这些都是姿儿的自作自受，但我的心里还是会为她觉得难受。”

芙蕊端着茶杯递到黎娘的手里，不发一言。

刚才看台上她就站在黎娘身前的不远处，每位夫人的座位旁边都有一人半宽的间隙，足够身边丫鬟的站立。

身后那些来自不同府的妾室，说话虽然压着声，但见前面的人没有过多的注意到，后来也渐渐放开了不少的嗓子。

“我很小的时候，姿儿还不是这样的脾性，那会儿她个头小，身上圆乎乎的，脸颊处长了不少肉，笑起来很讨人的喜欢。她经常跟在我的身后，奶乎乎的喊我阿姐、阿姐，遇见了人都会朝他们笑着叫好，跌倒了也从来不哭闹，只是含着泪珠喊——阿姐呼呼，呼呼就会好，不会疼了。”

黎娘放下手里的茶杯，突然掩面哭起来：“那样一个乖巧的小女孩，长大了怎么就变得不一样了呢？”

芙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黎娘的后背：“日子一天天过，没有什么东西是一直不变的，姨娘切莫因伤神而伤了身子。”

黎娘抬起头，泪眼婆娑：“你说得对。我就不该来，那些人讲我如何如何不要紧，我怕...我怕伤了夫人的颜面。芙蕊，你说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