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浅笑着：“她一向是聪慧的。”

收拾箱笼就要花费掉一上午的功夫，下午又是酷热的，不宜动身，所以临近傍晚，马车才停在了寺庙门口。

到得孙府门口时，已近酉时。

橘黄又透着红的夕阳已经消散掉大半，芙蕊跟着夫人下马车时，只能瞥见这种美景的尾巴。

还有诸多事情要忙，美景并无什么闲暇功夫去赏。

夫人觉得很是疲惫，带着苍蓝先行一步回了庆春院沐浴。

等芙蕊将箱笼都归置好，夫人已经浅浅用完晚饭，准备漱口安歇了。

从早忙到晚，芙蕊和苍蓝两人身上都好不到哪里去，衣裳都被汗液浸湿了一大半。

伙房处用完饭，忙急匆匆回了丫鬟住所，打了井水，又倒入半壶烧开的热水，拿净湿的帕子擦拭了身子，这才沉沉昏睡过去。

两人苏醒时，身体都是酸麻的。

苍蓝怨声道：“这山里也不是能长待的地，昨日就操劳了一日，今日身体就酸软的不像话了。”

她拿手捶着自己的胳膊和小腿处。

芙蕊拿手揉了揉苍蓝正在捶打的地方，苍蓝惊奇道：“你的手怎这么巧，我竟然觉得好多了。”

芙蕊收回手：“这是我娘教我的，小时候跟着学了几手，每次从...”

话顿时收住，没再往下，苍蓝问道：“每次从？从哪里？”

——从山里采药回来，娘亲都要给爹爹按上一按。

芙蕊解释道：“以前回家总会经过医馆，我娘为了补贴家里，会跟着爹爹上山打猎，有时运气好些，就能挖到些药材，采来的药材会卖给医馆，次数多了，和医馆里的人都熟悉了，医师便教了几手按摩的手艺。”

“我闲来无事，在娘亲按的时候边看边学，便学会了。”

话里有真有假。

苍蓝愣了一会儿，随即笑开了脸，转移话题：“你猜今日，夫人会不会晚起？”

芙蕊当然知晓苍蓝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接了话：“寺里的日子早睡早起，且我们在山上待了有一阵子了，夫人该还是原先的时辰，不会晚也不会早。”

“要晚起的话，且还得在孙府待上一些时日呢。”

苍蓝觉得没意思，爬下床铺，穿好鞋子。

望了望窗牖外透进来的天色，蒙蒙亮。

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像是有些羡慕：“咱们什么时候也能睡个懒觉，想什么时辰起就什么时辰起。”

芙蕊将散在身后的长发束起，瞧了一眼苍蓝，慢悠悠说道：“等你成了主子，你就可以想什么起就什么时候起了。”

苍蓝猛得一个哆嗦，摇着手道：“可不敢，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随即用手捂住芙蕊的嘴，神色慌张。

芙蕊笑开来：“开你玩笑的，好了，咱们赶快去庆春院吧。”

孙府的后院看起来平平静静，却不知前院已经翻起了巨浪。

刘正一回孙府，就被老爷叫到了书房。

老爷站在书桌后头，桌面上摆着一封信，信纸的盖戳处被撕开，露出里头一小点略微泛黄的信纸来。

“此趟去永福寺，我吩咐你去见的人见到了没有？”老爷问。

刘正向前行礼道：“见到了，那人只说了一句——等翻过八月，成了九月，便启程。”

刘正并不知那人是谁，就是那人的样貌他也没见着。

这一次相见再加上上一次春季去永福寺见那人都是隔着屏风与人对话。

屏风旁还站在一人，脸上的眼角至耳骨处划过一道疤，瘦削挺拔，眉眼带着狠意，虽是目视着前方，但刘正能感觉到自己一直被人盯着。

且他站的方位很有讲究，只要拜见的人有异动，他便能拔刀击杀。

刘正还未入孙府时，时常会跟着走镖，路上会遇见不少人，多少会点识人的本事。

但这样的人，他没见过，更没遇到过。

屏风后头的人，像是大有来头。

开口说话，谦逊有礼，只不过时时伴着咳嗽。一出口，屏风边四溢的杀气就消失不见了。

刘正有好奇，但并不多，直觉告诉他知道太多，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还会带来杀身之祸。

老爷听后，将摆在桌面上的信纸又往里塞了塞，只是点点头。

随后问道：“夫人她们在山上，可曾遇到什么人？”

“不曾。夫人和小姐大多数日子都呆在厢房，离了厢房便是去前头的大殿听经，旁的地方都未曾去过。”

“嗯，你也辛苦了。今日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

芙蕊去庆春院时，夫人刚起身，昨夜老爷宿在了秋水阁中。

苍蓝打好了水，在一旁服侍着洗漱，芙蕊则收拾着睡了一夜的床铺。

夫人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瞧：“这山中之日虽简朴些，却过得舒坦。寺里厢房的床榻即使铺上厚厚的褥子，也能感觉到硌人，但奇怪的是，昨夜回来睡这府里舒适的被窝，反而睡不太着了。”

苍蓝在后头打趣着：“寺里风水好，离佛祖也近，许是受佛祖保佑，所以夫人这才睡得好。”

“这倒是了，寺里山水都好，我在山上这些日子，日子过得很是规律。”夫人伸手摸了摸脑后梳好的发髻，看着很是满意。

苍蓝往后退，夫人站起身来。

门外有小丫鬟来报：“夫人，黎姨娘来了。”

“请她进来。”

黎娘身上穿着的衣裳普遍是素色，今日外套了一件浅色薄衫，里头则是不知穿了多少回的有些泛白的长裙。

她蹲下身行礼。

夫人略微皱眉：“前些日子不是派人给你们各院制去了新衣裳？怎得也不穿上？”

黎娘道：“妾身穿惯了这些旧衣裳，夫人给的新衣裳布料实在是好，舒适且新鲜，再加上是国丧期间，所以这才好好收着，没穿上身。”

其实夫人挑去做衣裳的布料都是素色为主，没什么出挑艳丽的颜色，但布料胜在新，所以看起来会有些颜色浓艳些。

国丧马上就要结束了，乾州离京州不近，天高皇帝远，大多数人家不敢在外头招摇，但在自己家中，早已开始穿红着绿，悄悄娱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