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惊，屋内有个人，他还能如此静心，实是少见。

轻咳一声，走出书桌后。

朱颜手中的书其实早已看完，孙廉给的是根据论语编撰的一册书，并不厚，想来只是其中一本，她在家时听夫子讲过几回其中的内容，只不过夫子所讲不过是糊弄于她，并未尽心，所以甚是无趣。孙廉给的这一本，里头有他亲手写得批注。

书无趣，但是批注有趣。

孙廉写得批注并不多，大多是晦涩难懂之处，朱颜借助他的批注也能将这些不懂之处看懂了。

朱颜用手在孙廉的字迹上细细摩挲，许是看这书时，年岁还小，有些字写得并不得章法。

书翻到一半厚，批注就断了。

朱颜心中怅怅然，还意犹未尽。

她抬头看向孙廉处，那人正专心写字，握笔的手浮在纸面上游走，即便没站在身边看，也知这字是写得极好的。

手中的书被悄悄合上了，朱颜用手撑着额头一侧看向孙廉，她用目光临摹下孙廉的容貌，像是在做一幅画。

怔神间，画中人动了，朱颜急忙将手给收回，装作还在看书的样子。

孙廉一步一步走到朱颜前，转过身。

朱颜的眼虽是在书上，实际却跟着脚步声在走动。

她抬起头来，看向孙廉。

“朱大小姐，你在我这已待了许久。”孙廉看向地面上照射进来的日光，“想来这书合了朱大小姐的胃口，所以一时入了迷，忘记了时辰。”

朱颜站起身，将书往桌上一放，心中暗暗腹诽：为何孙伯母那也没派人来寻自己用饭。

“我，我，我就先走了。”朱颜匆匆往外走，孙廉没挽留。

到得前厅，朱夫人和夫人还在谈话说笑。

“你家这个...颜儿回来了？我正要派人去叫你呢！”朱夫人嘴角挂着笑，很是满意。

朱颜行礼问好，随后乖乖坐在一旁。

她娘的心思，她怎会不知，什么正要去叫人？恐怕是巴不得她能在那院子里留下用饭吧，若是自己不回来，孙夫人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会以为是孙大少爷留了自己用饭。

朱颜瞬间觉得有些疲惫了，这些人际往来，这些虚假的客套，像是个罩子，将她越束越紧。

“夫人，小厨房的人来传话，好用饭了，可要上菜？”

朱颜向说话之人看去。

芙蕊弓着身，两手搭于腰前，头微微低着，发间插了一支木簪，瞧不出是什么花样。

朱颜第一次发现，原来芙蕊如此的不同，她身上有自己所没有的那股恬静。

芙蕊抬起头来，感受到一股目光的注视，她循着目光的方向回看过去，和朱颜对视个正着。

她又向朱颜行了个礼，往前走了几步，立在朱夫人和夫人面前。

朱颜收回自己的目光，要说心里不起一丝波澜，那是绝无可能。

从小到大，她所接受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能与她比之的只有那些同层面的贵家之女，可如今，她却败给了一个丫鬟。

论姿色，芙蕊远不及朱颜，朱颜是浓重的，而芙蕊则是淡淡的，放在人群中也不能一眼瞧见的那种。

可芙蕊身上就是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让人不得不慢慢注意起她，等注意到她后，眼里就再容不下任何人了。

夫人收回一直被朱夫人拉着的手，道：“上菜吧。”

“是。”

朱夫人还是头一次注意到芙蕊，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放低声音道：“我原先倒是没注意，你身边有这么个妙人。”

夫人眉头一跳，笑了笑：“我身边的不过就是些平常粗人，哪有什么妙不妙可言，姐姐说笑了。”

朱夫人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凑近在夫人耳边耳语道：“廉儿可有安排通房？”

夫人回：“未曾。他自记事起，便一直随贺大家在东州，甚少回乾州，身边只有一个小厮常年跟着，通房一事还未安排过。”

朱夫人的嘴角笑得更开了，这是让她给捡着宝了，别说乾州了，就是放眼其他州，都没有未成婚前孤身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在娶正妻前就有三四个通房的。

“甚好，甚好。”朱夫人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用完午饭，朱夫人便携着朱颜回了朱府。

夫人说了一上午的话，已经很疲乏了，回到庆春院稍稍洗漱一番，便睡下。

芙蕊和苍蓝坐在廊下台阶上闲聊。

初春的小草疯长，苍蓝拿手无意识地拨弄，平白弄出许多浅绿色的汁液留在指腹上，“你说，这朱家大小姐嫁给大少爷，她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我瞧她今日的神色总是怪怪的。”

芙蕊用手撑在膝上，捧着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呢。”

“大少爷这么好--”苍蓝话说到一半，惊觉失言，飞快看了一眼芙蕊的表情没再敢说下去。

芙蕊被逗乐了：“有什么好不能说的，你就多议论议论我吧，大少爷的事...我也实没想到，不过总算是解决了。”

苍蓝小心翼翼开口：“若是那朱大小姐入了府，大少爷还要纳了你，你可怎么办？主子们的话，咱们做丫鬟的哪有违背的理。”

芙蕊的目光直落在前头的路上，像是在看地面又像是不在看地面，茫然开口：“这才刚定下，后头还有一系列的事需要操持，朱小姐和咱们大少爷的婚事总不会这么快就办的。更何况大少爷还有殿试要准备，单这一点，这婚事就急不得。”

苍蓝：“要我说，你不如去跟刘侍卫说说，让他求了夫人将你娶了，也省下这后头诸多的麻烦。”

“傻姑娘，你当婚姻大事是你去外头铺子采买吗？说娶就娶，这其中还有许多事值得再思量思量呢。”

当年之事，她没能力查，但也借卢老夫人之口，窥见了其中一角，只是这一角远远不够，她想知道全貌，整个事情的真相。

还有当年救下她的人牙子，如今又去了何处。

这些事，她都要一一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