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至，送饭的丫鬟端着吃食来到了清风苑。

芙蕊刚想接过，就听见屋内传来唤人声。

推门进屋，夫人已经径自起了身。

芙蕊有些诧异：“夫人...”

夫人面上略显尴尬，拢了拢身上的亵衣，说道：“我原先不知你身份，只是娘亲对我千万嘱咐--要与你好些。我听了娘亲的话，却也没全放在心上。”

芙蕊知晓夫人这是不知该如何与自己自处了。

“既是归了卢府，跟在夫人身边，那芙蕊便只是芙蕊，昨夜一番，不过是旧时话罢了，旧时已去，不该沉湎。”

夫人瞧着芙蕊的样子，没来由感到心疼：“若你-”

接下去的话再没说出口。

一朝家破人亡，还能有什么如果。

良久，夫人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道：“扶我起身吧。”

“是。”

端着吃食的丫鬟一直在门口候着，等芙蕊再次开门时，她才低头迈步进去。

摆好桌上的碗筷，又退下了。

夫人用勺子舀了一碗白粥，搁在自己的对面，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芙蕊，道：“坐下与我一道吃。”

芙蕊回道：“奴婢...”

“厨房并没有把粥盛好送过来，反而多拿了两个小碗。只我一人吃，用不了这么多的碗。所以，你同我坐下一道吃。”

“夫人，这不合规矩。”

“坐下。”夫人站起身，拉过芙蕊按到座位上，“什么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偶尔松一松也没什么。”

用完早饭，一直候在门口的丫鬟便进屋将碗筷收走了。

夫人瞧着芙蕊像是心中有事，又想到昨夜的对话，边逗弄着三小姐边说：“娘说有东西要给我，这会儿还没派人送来，想是忘了，你便去一趟。”

卢老夫人住在后院最大的悠南轩，院子外围种着一圈竹，院内则圈了一块地专种些草木，另一边则空着。

芙蕊走近时，看见那块空地，半天没想出留那块空地的用途来。

同守在门口的婆子通报了一声，婆子便进去了。

没一会儿，婆子出来道：“芙蕊姑娘，老夫人请你进去。”

悠南轩内变化不大，卢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铺张，屋内的陈设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没变。

卢老夫人正在修剪花瓶里的花枝，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笑着道：“来了。”

芙蕊向前行礼，道：“老夫人，夫人派我来-”

“云儿派你来不过是她找的一个借口。”卢老夫人放下手中的剪子，挥了挥手，屋中的丫鬟就都退了下去。

“你是为昨夜我未答之事困扰？”

“是。奴婢，奴婢觉着爹爹的罪名得的蹊跷。”芙蕊一时不知该称呼自己为什么，思来想去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叫法。

卢老夫人转身坐到了椅子上，见芙蕊还站着，便说道：“你先坐下。”

“这事真要提，就得从李少爷辞官开始说起。初初入太医院，李少爷心中满是期待，觉得自己的理想就要在那实现了。可是等他越呆越久，他才发觉自己的当初的想法有多荒谬可笑。”

“太医院又如何？即便不是在吏部，户部那等紧要的官位上，也照样涉及了利益纠葛。后宫的娘娘们拿钱和权势作诱饵，哄得那些最该把人命当作天的人，渐渐变成了侩子手。”

“李少爷受不了这样的环境，所以一气之下辞官离了太医院。临走前，他还同你爹劝说，让他也尽早离开那腌臜之地。”

“所以...我爹是被人给陷害的？那老夫人您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呢？”芙蕊从卢老夫人的讲述中，依稀猜到了一些。

“李少爷回了胶州后，就在爹娘的安排下求娶了一名小姐，那位小姐正是我。至于你爹的事，夫君心中只是有猜测，却没法证实，时间一久，就成了心病，心病难医。等我产下云儿后不久，夫君就去了。”

芙蕊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院子里空着的那块地，本是夫君在时，留着种药材之处。他去了后，那块地便空了。”

卢老夫人望着屋外出神，脑海里回想起了旧时的不少画面。

“我爹出事时，说得的罪名是毒害皇子，可他连医丞都不是，又如何能去毒害皇子呢？难道就仅仅是因我爹配了那药方，可太医院的药方都要医正点头看过后，才能拿去给贵人们用。既是看过，又如何会...”

芙蕊坐在那分析，渐渐地后背就冒起了冷汗，像是冲开了层层迷雾，即将见到光亮。

芙蕊突然发问：“所以，我爹配的药为何会出错？”

卢老夫人还沉浸在思绪中，没回过神来，愣了一下。

随后说道：“夫君说，后宫争斗间，总会有牺牲品。想来，你爹就是那个被推出来抵罪的羔羊。”

芙蕊脸色一阵白，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真相是这样的，她连公道都没处求。

长久以来支撑她的那口心力就这么堵在她的胸口，越堵越压得她心脏疼，越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她就像溺水的人，一张口就灌进满胸腔水，活生生要把她给憋死。

卢老夫人瞧见芙蕊脸色不对，急忙走到芙蕊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孩子，好歹你还活着。你爹娘最期盼的不也是你还活着吗？你可千万别想争这口气。”

芙蕊的胸口发胀，那种胀痛无法言说。

她谢过卢老夫人，便起身离开了悠南轩。

回去的路上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走得也不是清风苑的方向，只是在卢府里游荡。

迎面撞上一个小丫鬟，小丫鬟痛呼一声，便拉住了芙蕊：“芙蕊姑娘，夫人问您怎么还未回去呢。”

芙蕊回过神来，道了谢，才往清风苑走去。

此时，已近用午饭的时辰。

夫人抱着三小姐在院子里踱步，每走几步就往院门处张望。

远远瞧见芙蕊，夫人心下松了口气，等走近时，又发觉芙蕊神色不对。

“回来了，我娘可有说什么？”

芙蕊这时才惊觉自己手中并无东西，是空着手回来的，刚要开口。

“夫人，老夫人说刚才忘记把东西放哪了，让芙蕊姑娘先行回来，这不，刚才又找到了，特让奴婢送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