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一慢下来，别说徐行，郑明都松了口气。

为此，郑明还给自家叔叔专门去了个电话，话说得声泪俱下：“叔啊，您侄子总算能喘口气了，这戏拍的……您是不知道我这两个多月过的什么日子。”

语气闻者伤心，可惜遇到伍路导演。

伍导很严肃批评侄子：“你还有脸说，你一个科班出身、拍过那么多年戏的导演，比不过小元你很骄傲？”

郑明像是遭受重大冤情，叫起撞天屈来：“您还不知道元元？她真的……就没法讲道理。”

“我以前觉得新闻报道什么学神啊天才啊，纯粹鬼扯。可她真是啊！她拍《长乐宫》的时候，就对走位、机位像安装了雷达，这您又不是不知道。”

郑明回忆这七十多天被元初一支配的恐惧，情不自禁抖抖身体，“您是没在咱们片场……上到艺术总监，下到灯光组，真的，所有技术工种遭受沉重打击。”

“叔，《长乐宫》的打光够出彩了吧？元初一压根不花功夫，轻易赢过孙鹏宇带领的四人灯光小组。”

“真的叔，逼得孙鹏宇经常熬大夜出方案。可真等到现场，元初一随便一调整，出来的效果就是比他精心设计的更好。”

郑明欲哭无泪向叔叔请教：“叔，天赋真就这么欺负人吗？”

伍路拍戏几十年，也没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他问道：“小元……这要是转行做导演？”

“她哪还需要学啊，我看她比我还专业。”

“真这么专业？”

“也……也不算吧，主要是学得太快。开始的时候，她暂时只能顾到拍摄，想着完成剧本的故事。”郑明牙疼，“等我和她分享自己一些小心得，她就彻底变身了。”

“叔，天赋真的很欺负人啊。”郑明抹了一把不存在的伤心泪：“明明我俩一起拉片学习，看世界顶尖大导隐藏在镜头里的自我表达……”

一起看《私恋失调》，学习如何用色彩构图、时间变化与人物站位的关系，来营造人物的社恐躁郁。

他看过，就是看过。

元初一看过，就能和赵廷辉协商调整草原戏的美学定位。

关键是，她能把赵廷辉说得一惊一乍，时不时冒出“卧槽，我怎么没想到呢？”“蠢啊，对，就是这样。”“对对对，这样更能隐喻叮当的心理状态。”

还能画出他完全没想到的分镜设计。

真的，很心累。

郑明无奈的揉揉额头，“……您到时候看吧，《问道》从美学，到画面，甚至演员的表演，都堪称电影级别。”

元初一说服赵廷辉的代价，是预算超支。

《问道》好就好在，元初一本人就是金主爸爸，她追加了投资。

伍路为人很纯粹，“导演这块，小元也这么有天赋？”

“嗯呐，反正比你科班出身的侄子更厉害。”

伍导心痒，他想去看看。

郑明知道他叔，赶紧劝说：“别。荔波这里，风景是真好。可我们取景地压根没开发，特别原始，环境很艰苦。您可不是年轻那会儿，上山下海没问题，别来啊。”

他赶紧安抚叔叔：“元元手里还在还有其他项目呢，《问道》拍完，她得正式自导自演，是个现实题材的电影。您要真有兴趣，到时候再去。”

……

本欲索求安慰，结果安慰没得到，还安抚来了兴趣的叔叔半天。

“唉……”唉声唉气了几秒，想到元初一像打了鸡血似的正等他呢。郑明赶紧拍打脸颊，振奋精神。

“嘿……”郑明搓搓双手，九月的深山，气温才十五六度，凉飕飕的。

“天份不够，努力来凑。”导演自我打气。

回到片场，只见叮当和霍无伤等人早已完成妆造，正在对词。摄影组、灯光组、机械组和花絮组各自忙活。

“霍无伤，你听听我这句，说得有没有问题？”赵曼曼说了一句自己的台词，专注看向元初一。

元初一听后没有立即说话，思索几秒，她才正式道：“说台词之前，你得前调动叮当的情感。她这个时候，很喜欢石牧歌，路上经历的桩桩件件，叮当误会是石牧歌门派所为。你讲话之前，把这里感情上的矛盾，先酝酿出来。”

“曼曼……”元初一微微蹙眉，她没叫叮当，“你现在讲台词，过分追求吐词清晰。我们讲台词要求抑扬顿挫，主要是为了表达台词传递的意思和情感。”

“这段时间强、弱控制练习，你的气息稳了许多。外景并不现场收音，你不用过分在意台词。”

“过分追求抑扬顿挫，就会失去台词本身的感情传递。”元初一神色淡淡：“曼曼，如果表演没做好，台词再好，也只是麻布上绣花。”

赵曼曼怔愣。

《问道》室内戏现场收音，元元强调她练习气息，她一刻都没有放松。前期和后期的叮当，或多或少，与她本人的性格有部分契合。

她拍得应该不错，元元和郑导也一直表扬她。

这两天的戏份，因为顺序打乱，算是故事中后期，人物情绪起伏格外大。

很快要拍叮当和石牧歌解除误会，进而发现霍无伤，这个视天材地宝如无物，什么都舍得塞给她的姐姐，才一直是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她的确……没把情绪转化做好。

“稍等，我调整调整。”赵曼曼呐呐。

元初一也不多做开导。演员，终究得自己把人物此时此刻的心境吃透，有些东西，旁人说再多，用作不大。

叮当此刻微妙的心境，需要仔细拿捏。

一路走来，霍无伤又不屑过多做遮掩，叮当真没发现霍无伤顺手为师傅无为子布阵的点滴吗？

还是其实有？但她却不敢深想？

宁愿把这股气发在恋人石牧歌身上？宁愿证伪，也不愿意证真？

……

元初一走开不到五步，孙鹏宇疾步过来，“元元，光替刚才走过一遍，你过去看看？”

这是让元初一去看效果，是否需要调整。

邱继宽站在离元初一不远的地方，正和场务交待事情。眼瞅孙鹏宇走向她，邱继宽事情话说一半停了下来，也不挪步，而是隔着人群，虎视眈眈瞪着元初一。

元初一：……不至于。

先微笑，元初一面带歉意道：“孙指导，我之前想着多学点东西，没意识已经严重到打扰您的工作。您才是灯光指导，从这一刻开始，以后我都不会再随意对您的工作指手画脚。”

元初一格外真诚：“孙指导，您知道的，我绝对实在，不是嘴里说说。我是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不妥。”

赶紧说“相信我”，不然宽姐真干得出给元国庆告状的事情啊。

实在不想每天早上，准时接到元国庆语重心长的提醒电话。

孙鹏宇：……有一说一，我真需要你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