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一真的开心。她对叶编提建议前，压根忘了和晏昭打招呼。

宋飞是制片，晏昭才是真正扛票房的绝对一番主演。

完成剧本修改的人是叶编没错，提想法的是她。这要换个人，不说踢走她，肯定也会厌恶她越俎代庖。

难怪宽姐离开保姆车前，频繁给她使眼色。

还好晏昭对吃透剧本很执着，他俩不至于产生误会。

元初一转述曾经给叶编的话：“盛舒蓁终于明白，她从前接受这个男人，仅仅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这个圈子，所有当权者，对你不是指点，而是指指点点。即便她是天才！”

元初一双掌轻轻互击，叹息道：“时尚圈崇尚天才，更奉行权威。”

晏昭突然兴奋：“为了摆脱被众人凝视，Jennifer选择被一个人凝视！她的潜意识做了本能的选择后，越靠近Justin，她越能看清他的不堪……这才是她真正没法继续在时尚圈待下去的原因。”

他双手不停互搓，一脸心潮澎湃：“心理性丧失嗅觉，只是呈现在外的表象！”

被人理解认同，还挺美妙。

元初一不自觉笑容满面：“对。就如同让娜·迪尔曼，经历过第二个客人，必然走向谋杀。”

元初一总结：“对让娜·迪尔曼来说，谋杀没什么特殊，她想让生活回归XINGGAO潮前，还残存的那一丝安全感。影片杀人后那八分钟的镜头表达，比谋杀更重要。”

“对当时的Jennifer来说，Justin出轨闺蜜，她连自我欺骗也无法做到。失去嗅觉，她才能挣脱泥淖。她无法接受占据他人的作品为己用。更无法接受，变得鸡贼的自己。”

……

晏昭垂下眼，角度正对元初一侧颜。

能看清元初一半长不短的发丝，乌黑浓密。额前的碎发，半遮半掩她光洁的额头。

“一一……”晏昭拖长尾音。

“嗯？”元初一仰头。

晏昭感慨万千：“难怪叶编欣喜若狂，增加几句话而已……故事没变，拍摄不变。只是你的演绎有了细微的差别，角色被你赋予更深层次的灵魂。盛舒蓁这个年轻的天才，人设更丰满更立得住。”

他难得长篇大论：“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很多电影也追求深度……等拥有深度，观影却变得晦涩难懂。”

“叶编一向看不上那些佶屈聱牙的表达方式。认为很多人把自身的无病呻吟错当阳春白雪。但凡观众发表一二真实观影感受，还做出观众不行、他很难受的丑样子。”

“可你仅仅只是否定一段感情……增加几句台词。一点不会影响普通观众的观影感受，同时还能满足影评人探究深挖。”

这马屁拍得，谁再敢说晏昭不会讲场面话……她真该录个音，反复播放。

“晏昭啊……”元初一乐不可支：“剧本，是叶编改的。”

她好心好意提醒：“等会儿，见到叶编，把原话对叶编复述一遍。我保证叶编比听到我提的建议，更加欣喜若狂。”

晏昭立即变脸：张豆豆可以返京了！

元初一频吃NG时，张豆豆给他晏哥的建议：女孩子，这个时候就是晏哥你该出手的时候。你得多夸啊——有理有据，最好深挖一两个细节以示真诚，以求达成全方位无死角的夸赞。

张豆豆：我说的是女孩子受挫折时……元元现在的状态，是乐得宋哥都自掏腰包请客的这么个状况。

……

很神奇，晏昭那张变得面无表情的脸上，元初一看到了委屈。

元初一吞下笑声，凑近他低声道：“我很开心——关于你认可我对人物演绎的改变。”

元初一快忍不住笑，不能不说，越是笨拙的人，想方设法赞美你，越让人想要调戏。“这么一大段话，你打了多久的草稿？从我提建议增加台词起？”

“当然……当然不是。”晏昭声量稍微有所提高，反应过来后，又赶紧恢复正常。

元初一肩膀已经开始耸动，嗓子的闷笑声很明显传递出来。

晏昭忍住拍马屁被揭穿的尴尬，无奈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第二次和叶编合作，他以前很抗拒接触演员，一向把自己游离在拍摄之外。只看拍完的内容是不是他想要的。”

他摊摊手：“可你看，他很喜欢你，也喜欢看你的现场。”

“咳咳……”元初一清了清嗓子，发表清醒感言：“叶编喜欢的，是我们演绎的宿立新和盛舒蓁。”

“两位主角，泥泞满身，最终奋力爬起，各自跑向更美好的人生。……多积极？”

……

两人相视而笑，双方都很清楚，各自更喜欢对方演绎的人物。

也许文导说的张力，来自对他们内心深处，对对方人物的喜爱。

“欸……”元初一想到什么，用肩头撞撞晏昭胳膊：“你开头是不是挺介意，我把Jennifer处理得从未爱过Justin？”

晏昭沉默几秒，选择破釜沉舟：“我怕的是……你并不相信爱情。”

晏昭的【你】，说的是元初一。

他从元初一提议修改的剧本对话，看见了她对爱情的嘲讽。

他怕，她是借盛舒蓁的口，道出自己的心声。

盛舒蓁赶走Justin时，从最开始的厌恶，到最后的平静，情绪变化分明。只有有一点没变——Justin自我剖白他的后悔，他的深情时……

元初一演绎下的盛舒蓁，对Justin的表白，有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不屑。

元初一增加了一段叶编都叫绝的台词。

“你嘴里的爱情，是你混沌中的冲动。而我嘴里的爱情，不过是我成功后的犒赏。如果爱情只是如此，那么爱情不过如此。”

“我们都没有遗憾的必要。你向外界承认你的错误，不断强调对我念念不忘，既矫情，又虚伪。”

“从你表演后悔的那一刻，人们会对天才和品牌CBO的爱情故事，津津乐道——COCO品牌沐浴在遗憾爱情的圣光之下，更加熠熠生辉。”

这话说得何其刻薄。

从元初一向叶编提出这句对白。晏昭就一直在想，是盛舒蓁这么想，还是元初一也如此认定。

“Jennifer也许不相信爱情，”元初一若有所思，“盛舒蓁一定是相信的。所以她能挣脱桎梏，迎来新生。”

晏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问：“你呢？”

“嗯？”元初一转头，指着自己问晏昭：“问我本人？”

晏昭咽了咽口水，挤出一个字：“对。”

元初一倒是很放松，双腿屈膝久了，有点难受。

她伸出双腿，舒展双臂，极其自在伸了个松松垮垮的懒腰。

两人对戏，晏昭身体侧向过道，为舒适，他双腿打开，一条腿摆放在过道。

元初一伸直的双腿，无可避免，碰到他的腿侧。

她无知无觉，慵慵懒懒道：“这玩意又不是诈骗。苯基乙胺的浓度变化，很明显告知人们它的存在。这是科学啊晏昭。”

她看向晏昭，无视对方几欲滴血的耳垂，“是谁说否认，就真不存在的？”

晏昭想问，那你向往什么样的爱情。

近乡情更怯，终归没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