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时……”

守墓人稍稍一顿，脸上扬起高深莫测的笑容，“你不就可以带着你爹和你的女孩出来了不是？”

看着对方掌心里的玉瓶，阿茂神情微变，忍不住问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个啊……是天池圣水。”

守墓人笑了笑，诚声道：“天池是我故乡的一处圣境，里面装载着当世最圣洁的神水。

只要你心愿虔诚地将天池之水泼在日阳珠上，日阳珠便会感知到你的祈愿。”

“天池圣水？”

阿茂隐约记得听父辈们提起过这样一处圣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天池地处天柱山，位于长城法阵以北的万妖族境内，与地处大陆西南的驱灵族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驱灵族当然没有天池圣水，但他们却拥有一种几乎没人知道的泉水——死灵泉。

这是一种与天池圣水性质截然相反的污水，只有在那凶险之地久居的驱灵族人才知道，死灵泉之水拥有可以污染世间一切清净之物的能力。

只是，这个从来没有走出过日阳城的单纯青年又哪里会知道这种事？

“这不太好吧……”

阿茂露出犹豫之色，“我这样暗算他们，他们一定不会原谅我。”

“我相信当他们看到外面的世界时，一定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守墓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只是提这么一个建议，你如果觉得不妥可以当我没说过。”

说着，她就要收回那只握着玉瓶的手。

“别！”

阿茂连忙一把抢过玉瓶，急声道：“您看……我是不是可以先劝劝我爹，如果他不同意我再使用您的法子？”

守墓人失笑道：“你觉得以你爹的性子，要是你和他明说了还有这个机会么？”

阿茂低下头，说不出话了。

“这样吧，你先把圣水带回去，然后好好考虑一下。”

守墓人语重心长道，“这么重要的决定，你理应深思熟虑的。”

“……”

遥望着那个重返山脉的背影，守墓人双眼弯成两道诡异的弧线，其中笑意愈浓。

她活了上千年，见过太多的人与事，所以她十分确定这个懵懂的青年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穿过那条黑暗的密道，阿茂再次回到日阳城。

走在那道通往日阳珠的栈道上，阿茂第一次觉得它竟是如此漫长。

他来到石台上，出神地看着深嵌于洞顶的日阳珠。

此时正是后半夜，日阳珠的光辉已减弱大半。

良久。

“你终究不是真正的太阳，而我们也终究是要从这里走出去的。”

他咬着牙，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艰难取出守墓人给他的玉瓶。

拔出瓶塞，一股醒神的清香瞬间从瓶口窜出。

哪怕玉瓶是吸光的黑色，但借着穿过瓶口的日阳珠的斜辉，阿茂还是觉得这水很清澈，或者说很圣洁。

“这果然是圣水！”

阿茂看了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后，忽然踏地而起，于半空中将手一扬。

这一刻，离开玉瓶的圣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于半空中自行飞向日阳珠，精准无误地落在后者表面。

只听轻微的刺啦一声，无数的水滴以极快的速度渗入日阳珠。

然后一切如常，日阳珠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阿茂轻喘着气，再次心虚地看了看周围，随即化作一道疾影离去……

清晨。

日阳城的子民如往常一般来到广场，聚在一起闭眼诵经，虔诚赞颂着带给他们光明的日阳珠。

阿茂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看了眼祭坛上的父亲。

高大的父亲正张开双臂，闭目带头朗诵，一派领袖风范。

“爹，您不要怪我，再过一会儿您就会知道我才是对的。”

阿茂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向上方。

只见一缕缕灵力自广场上这些子民的天灵涌出，如汇向江海的无数溪流一般，在日阳城的上方团聚成一道灵柱，直通洞顶的日阳珠。

在这些灵力的滋润下，日阳珠散发的日辉渐渐明亮。

见状，阿茂挠了挠头。

这怎么和守墓人说的不一样？

她不是说爹和其他人会短暂失去行动能力么？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没有任何的预兆，自日阳珠散发的金黄日辉忽然转为诡异的血红。

整座日阳城瞬间笼罩在血色的光芒下，望着不再温暖的日阳珠，所有人都露出同样惊讶不解的表情——这是什么情况？

骤然。

只听“噗”的一声，一道血色烟花从一个幼童抬起的脑袋爆起，血液与脑浆溅了一地。

周围众人都因为这一幕怔住，可是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响起，又有一个少女的脑袋瞬间炸开。

然后，一个接一个日阳城子民的脑袋像碎裂的西瓜一般炸裂，宽阔的广场登时被血海淹没。

“跑！去日阳珠照不到的地方！”

第一个醒过神的是城主，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一条左臂已在猩红的邪光下粉碎为血沫。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惶恐声，阿茂呆立当场。

这一刻，他想起了守墓人看到自己指间光团时的恐惧表情，也想起了后者把玉瓶交给自己时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然后，他想明白了一切。

原来，初代先祖的决定是正确的……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可怕……

“发什么愣！”

城主一把抓过怔住的阿茂，瞬间来到一座巨篷下，里面挤满躲避日光的群众。

看着周围拥挤的无措人群，愤怒与震惊不停在城主眼中交替。

猩红邪光出现后的数息时间里，大部分的日阳城子民已化为广场上的碎肉，只有这极少的数百人侥幸躲进了这顶巨篷下。

然而，猩红邪光的诡异之处此刻才开始展现。

一个就近的老者忽然惨叫一声，随即倒在地上，老迈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溶解。

没过片刻，他就化为一地血水。

接着，惨叫声不停响起，这些被光芒照射过的人群虽然离开了广场，却依然难逃尸骨无存的命运。

城主回过头，在儿子的眼中清楚地看到恐惧与后悔，怒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茂难过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因为他不是城主，不是窥天境的强者，无法抵抗日阳珠的邪辉。

在他正想要坦言真相的时候，他倒在了自己父亲的跟前……

尖叫声停止，整座日阳城陷入一片寂静。

看着街道上的血肉以及淹没鞋底的血河，城主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正在缓慢溶解的身躯。

“下一个……就是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