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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潼川

作者:沙画师 | 分类:其他 | 字数:139.7万

第61章 口招风

书名:古道潼川 作者:沙画师 字数:4812 更新时间:2025-01-27 02:04:22

这天的天气有了大变化,好一场大雾,那树间草丛的露水直往下滴,就像下过一场毛毛雨,这个时候的沟底下白茫茫一片,锁得很紧。

魏氏这一路出来,顺着那山梁一颠一颠去首饰垭赶早茶。

走过这段树林,上了地坎,那垭口梁子上豁然开朗,赶早茶的老少男人三个两个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路不明身份的路客。

这群人惊起了树林里的乌鸦,那乌鸦扑棱棱地飞起来,呱呱呱地一阵惊叫,弄得人毛孔发炸。

魏氏心里恨着焦死人,又听见这乌鸦大清早地鬼叫,禁不住就开口叫道:“出门听见乌鸦叫,乌鸦叫唤要死人,你死奴的亲丈夫,莫死奴的野男人。”

垭口上的过路客听见她这样的诅咒自己男人,又看她穿得地主婆一样花枝招摇,就笑着问道:“谁家的婆娘啊?这样的轻浮妖艳,只怕有点风流哦。”

那赶早茶的茶客就笑着回答:“你看呢?有钱的婆娘想着俊俏的小生,一个套着三个,花不完的银子钱咯!你说她风流还是不风流?”

路客之中就有那么几个流窜的贼子,其中就有下山寻找五女子的唐娃子,唐娃子岂有不认识魏氏的,暗骂这女人下流风骚到如此地步,前几天才在这里丢了丑,转眼就忘了,今天居然还敢如此诅咒自己的男人。

收拾了那条老狗,没有收拾这个女人,看来是把她纵容了。唐娃子就格外留意了这个魏氏。

魏氏把这一通牢骚骂出口,心里一阵快感,好不舒服!她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原来诅咒骂人也是人生最大乐的事,咒得越毒越过瘾,骂得越难听就越痛快,人世间的快乐就是这么来的哦。

她只顾骂得痛快,咒得过瘾,那唐娃子就在思量,这里是首饰垭,不能乱来,这婆娘既然有三个男人养着,花不完的银子钱必然是真的,不妨今天就跟着她,看看她到底有多少银子钱。

于是,主动跟同路的搭讪盘道。

暗语切口一通交谈,你哥子我老弟互相勾连起来。

魏氏哪里知道数日之前在此见证她那桩风流韵事的人就在眼前,她那些破事加上她这张破嘴,已经在不经意间招来了杀身之祸。

翠翠受了那一顿毒打,焦死人是非常气愤的,他本是要好好收拾魏氏一番的,又害怕把她逼急了,反而让她更恨翠翠,这样的话,孩子今后就更不好过了。

翠翠没有认识到这些,她一边收拾锅碗一边跟公公商量要弄一块菜地,种些萝卜青菜什么的。

这些东西,焦死人以前是有的,自从大旱以来,他就没有心思去经管了,此时翠翠一提出来,他就满口答应。

他今天原本打算到谁家林子里去弄一根柏树,找木匠箍一个洗脸盆,再箍一个大脚盆,让孩子洗脸洗澡洗衣服都有用的。

后来一想,这样背一个贼名声不说,还要花几天的功夫。可是,翠翠身上的衣服确实该洗了,再不洗,就跟金瓜一样,成泥人了。

还有,洗了没有换穿的怎么办?女娃比不得男娃,干活出了汗,小衣小裤必须要洗。

这事已经火烧眉毛了,已容不得砍树伐木从长计议,得尽快找些银子来置办现成的。

可银子从哪里来呢?卖粮食不是办法,因想到魏氏经常擦胭抹粉总有些钱,藏在哪里得找一找。便把翠翠和金瓜支出去挖地,自己翻箱倒柜,将魏氏所有东西都抄了出来。

找了半天,竟毫无收获。

这女人不可能没有钱,会不会藏在那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焦死人把床拉开来,又把床周围的墙缝都掏了一遍,还是没有斩获。

想想不服气,又点亮油灯,趴到地上,把柜子底下的瓶瓶罐罐全都掏出来,挨个儿伸手往里摸。最后,居然在垫柜子的一只破鞋里翻出两张票子来。

焦死人不识字,他只当是银票,也不知道这两张票上到底有多少银子,嘴里只管骂道:“真是破鞋干破事,连银票都要藏到破鞋里,你这婆娘,不知多少男人养你,我不收你,天都要收你。”

有了银票,焦死人急忙挑担子出门,他要买的东西不少,是赶县城呢还是赶丰乐场呢?这年头路上乱,丰乐场更乱,县城相对要好上许多。

只是,赶县城揣着银票上街怕是很不保险。

正踌躇间,听得对门赵家大院吵吵闹闹,挑担子的脚夫牵流不断线,好像是在往家里倒腾粮食。

赵大少爷的威名和声誉焦死人是知道的,虽然比不上芝兰公、永和公和福成公,但顺和内八堂外八堂,哥老势力也是不小,手底下的哥兄老弟没有一千只怕也有八百之众,江湖上的人缘也好,保他的人很多,每一个脚夫都死心塌地,连那顺天教的贼子都害怕。

郑赵两家水火不容,郑家的族人都因为郑大老爷的缘故跟赵家划清了界限,可赵家人不是这样,只要是穷人,赵家不管是老爷少爷见了人都是笑兮兮的,会主动跟你打招呼,有帮忙的地方还会主动帮你。

第61章 口招风

说实话,焦死人觉得,赵家的老少爷们就比那郑老爷郑少爷好了十倍百倍。

今天他们这么多人,我何不跟他们一路进城,说不一定他们还会关照着我。

有了这想法,焦死人直接去了赵家。到了赵家大院,他先去拜见了赵老爷,又找到大少奶奶说明来意。

老太爷和少奶奶都乐意帮他这个忙,把他介绍给了何老五。

焦死人认得何老五,何老五却认不得焦死人。

认得认不得,只要是老太爷和少奶奶相托的,何老五都爽快地答应了。

随何老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上古道,一路上碰到的贼人都主动让道,这在焦死人看来,简直了不得,想不到赵大少爷的名气已经到了这地步,连贼子都分得清谁是谁、哪是哪了。

他却不知道,他此时正在享受着赵大少爷的福禄呢,首饰垭这个地盘是顺和的地界,首饰垭所有的人,包括郑大老爷都在赵大少爷的荫蔽之下。

进了黄果垭,路上就乱起来了,贼子的在村子里撵得鸡飞狗跳,地主富农统统都要打抢,唯独何老五这一队人没人敢动。

焦死人不敢问,把头紧紧低着也不敢去看,何老五就说他道:“郑哥,你不要把头低着,抬起来,大胆地往前走,不需怕的。”

焦死人抬起头来,勉强笑道:“五爷,许久不敢出远门,还不知道路上这么个乱法。”

何老五嘿嘿一笑道:“你就放心的走吧,今后要是遇着贼子,你就说你是首饰垭赵家的人就得了,谁也不敢动你。”

焦死人乐了道:“这是为什么呀?”

何老五道:“不为什么,贼子不怕恶人,但他们服好人,丰乐场那帮狗屁大爷该恶吧?结果连自己的脑壳都耍丢了。”

焦死人一直以为,所谓的贼人其实指的就是义军,义军收拾的都是有钱人和官兵,但翠翠父亲的事让他改变了对义军的认识。

他这种人生来猥琐,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在家还好一点,一出门就会夹紧尾巴,更何况遇上的是这种乱象。

到此时焦死人才明白生在桃树园的好处。

“你家里的粮食没人来抢你的吧?”

旁边一个哥老倌道。

焦死人使劲摇头,又赶紧点头。

那哥老倌又道:“感谢大少爷吧!”

焦死人的心情好沉重,同样是有钱的大爷,他本家那个郑老爷为何如此不同,印子钱、高利贷专坑族人,使劲往自己兜里刮削。

到了县城,大街上明晃晃的刀兵阵,那红顶子的兵勇都喊着口令列着队,如临大敌一般。县衙的大门口,站着两排挎刀的差人,昂首挺胸,好不威武,让人就不敢拿正眼去瞧他。

街面上没一个闲人敢乱动,以前的店铺好些都关了门。

何老五领着焦死人去买他要买的东西,焦死人先到裁缝铺,拣那织得最为密实的麻布扯了五尺。

想想不够又添五尺,并叫裁缝师傅按照十岁娃娃的身板做成两套衣服。

裁缝看焦死人的样子不像有这么多银子,但他是何老五带来的,只得照着他的意思做。

待裁缝师傅裁剪好开始缝制了,焦死人问要多少银钱,裁缝师傅道:“总要五钱银子。”

焦死人想,我这里是银票呢,五钱银子算什么,把手伸到裤裆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票子来递给裁缝道:“你看看这上面有几两。”

裁缝一看,脸色就不好看了,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对何老五道:“五爷,他这是当票,哪里是银票。”

何老五一看,咋舌道:“郑哥,你真是,当票银票都分不清了?”

“完了!”焦死人一拍大腿,心凉了个透彻,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转着圈儿道:“羞死先人把德丧,我今天丢了个大丑!要买的东西一样都拿不回去了。”

裁缝恼火起来,布撕了,裁也裁了缝也缝了,钱没了着落,这找谁去?

何老五哭笑不得,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五钱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不要说自己没有,恐怕同路的也一个没有,当下就怔在那里下不来台。

焦死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现在不要不行,要来没钱给,这该怎么办?

裁缝看着俩人都杵在那里,料定是没有银子付账了,何五爷不是一般人,这事儿搞不好要自认倒霉。

倒霉归倒霉,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来收场,也杵在那里。

没想到何老五道:“你若一定要卖给他,就把这衣裳做好,给他拿走,不过得先把账记着。郑哥跟我家少爷门对门,是少有的邻居关系,我和少爷去说,少爷定当替他来付账。你看如何?”

裁缝想想,不对呀,这事儿若让赵大少爷来付账,懂理的自然无话说,不懂理的肯定不饶我。

芝兰帮不是以前,我哪怕自认倒霉也不能这样做,要是赵家帮的兄弟看不惯,要来收拾我,我如何应付得来?

何老五看出来他的心思,话口一转:“你这衣服做好了同样是可以卖出去的,若不一定非要卖给他,你的好处我们就记着,在这座县城以至于潼川道上,赵家你是清楚的,若是今后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或者袁掌柜也行,我们就罩着你了。”

果然是江湖那一套,这路子就野了,就不说江湖,单就在这街上就少不得赵家的关照,裁缝如何不知道?赶忙作揖,脸上堆满笑道:“不敢不敢,承蒙五爷看得起,谢谢关照。”

何老五一抱拳道:“那就这样了?”

“好的好的。”裁缝不得不答应,不但不为难,反而出来相送。

焦死人心情复杂,人都变得傻了,对何老五千恩万谢,然后灰溜溜地回桃树园。

翠翠没有等公公一起吃中午饭,挖了一上午地,手心实在痛得不行,锄头都拿不稳了。

手心痛,干什么都痛,可不能什么都不干,自己现在是小抱倌,有一个很厉害的妈呢。

她想到去砍柴,金瓜也这么大了,得让他也做事,由他来砍,自己来背,这活就能干了。

背了背篼上山,翠翠边走边问金瓜道:“对门山下的人姓什么,大少奶奶又是谁?”

金瓜道:“那是我们的仇人,举人老爷家的地主婆。”

翠翠的心一下凉到脚底,地主婆可不是什么好人,恶着呢。

可是不对呀,这么好的人家,这么温柔的人怎么能是地主婆呢?

真是的,看来自己是看错人了。

又问道:“我们跟她有什么仇呢?她欺负我们吗?”

金瓜道:“不欺负。反正郑老爷跟她有仇,我们就跟她有仇。”

这就奇怪了,翠翠在心里打了一个大问号,难道自己这家人是郑老爷家的吗?

黄昏的时候焦死人回屋,正赶上翠翠和金瓜背柴回来,翠翠见公公脸色极不好看,赶紧找自己的原因。

又想,公公对她很好的,不会平白无故的生气,问道:“爸爸,你吃午饭没有?我给你留着的,要不要热一下?”

焦死人闷闷不乐,也不回答,坐到阶沿上唉声叹气。

翠翠最怕的就是这种状况,娘家父亲就是这样唉声叹气,把家都叹没了,公公又这样,难道公公也要被抓去杀贼人?

她嘴上不说,心里着急,又不敢问,那乌斑隐隐的小脸蛋又铺上了一层霜。

焦死人在街上丢了人,回来的路上又听说了一些魏氏的传言,那魏氏这次伤透了他的心,他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见自己吓着了翠翠,叫过来她来问道:“女儿,爸爸问你,你后悔跟爸爸来吗?”

翠翠远远站着,听他这样问,就怕极了他跟娘家父亲一样,十分不确定地回答道:“爸爸,你遇着什么事了?要是有人要捉你,那你就躲在屋里不要出去好不好?”

焦死人不明白她为何说这话,愣在那里。

翠翠又道:“爸爸,他们要你穿杀贼人的衣裳你也不要穿。”

焦死人哑然失笑,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呵呵地笑着道:“为什么呀?我又不招惹他们,再说桃树园有赵家少爷,坏人不敢来的,女儿不要怕。”

翠翠松了一口气,但接着又糊涂了,她有满肚子的疑问要说出来:“赵家少爷不是坏人吗?”

“坏人?谁说的?”焦死人那眼珠瞪了汤团大,说道:“谁说赵家少爷是坏人,我把他拿来打死!”

翠翠不懂了,反身看着金瓜。金瓜道:“那我们为什么跟他有仇?赵家少爷是好人的话,爸爸你就是坏人。”

焦死人哭笑不得,不把两个孩子的话当真,也把想对翠翠诉苦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