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朝阳将赵支流放到青平县长位置上，有赌的成分，说赌虽然不好听，可事实的确如此。

在重用年轻干部上，如果仅出于公心，大多数领导都不愿冒这个险，马朝阳也一样。

官场的容错率极低，稍有闪失便会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赵支流头顶着“赵大胆”和“赵邪子”两个外号，马朝阳敢于启用他，就是一种赌博行为。

如果不是因为赵支流在省里有关系，他的工作能力再强，马朝阳也不敢破格提拔他。

但是，现在形势急转直下，杨书延突然调离省委办公厅，马朝阳得知这个消息后，以他的政治敏感性，立刻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杨书延和赵支流关系密切，万一他出了问题，赵支流不可能不受牵连，那样的话，马朝阳就被动了。

到了下一个调研点，马朝阳支开赵恒山，问赵支流，“听说杨书延处长到齐东市挂职去了，庞书记不是特别欣赏他吗，怎么舍得放他走呢。”

赵支流心里道，他够直接的，聊这种敏感话题，连铺垫都不做，看来他这段时间也没睡好觉啊。

“具体什么情况，我不太了解。据说杨处长本人希望下来锻炼锻炼。”赵支流道。

马朝阳定定地看着赵支流问，“你和杨书延通过电话啦？”

“是，我们通过话。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并没有透露过多的信息。”

赵支流是基层干部，肯定不能乱打听省委领导的意图。

马朝阳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便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如果真是杨书延主动要求下来，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庞书记迟早是要离开齐江的。杨书延要趁着老庞在位期间，为自己的仕途打开上升空间。

近二十年来，齐江省委主要领导，没有直升最高核心层的先例，最好的归宿是享受国副待遇，在政协副职上退休，老庞十有八九也是如此结局。

作为老庞的秘书，杨书延自然十分清楚这些情况。

他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老庞又愿意成人之美，这个人事安排，很可能否预示着，老庞将要调离齐江了。

一枝动百枝摇，省委主要领导如果面临职务调整，接下来的齐江官场，肯定还会有其他重要变化。

马朝阳不禁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调整的对象。

马朝阳感慨道，“人在官场，没有理想不行，太过理想化也不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对，就是这个理，尤其在官场上，现实是残酷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把你的理想碾的粉碎。

“小赵啊，你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人，这是你的优点，同时也容易给别人留下攻击你的话柄。现在我还在位，他们知道你是我提拔的，不敢对你说三道四，万一哪天我离开了格州，你要想清楚，你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我给你个忠告吧，别在磨刀上浪费太多时间，该砍柴的时候就要出手，得先把灶火点着，让盯着你的人，能够真切地看到锅里炖上肉了……有肉吃，他们才会看重你，拥护你。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赵支流被马朝阳的话感动到了。

同样的话语，陶云炎以前也对他讲过，不同的是，陶云炎完全出于自我保护目的，暗示赵支流不要给他惹麻烦，而马朝阳则完全出于对赵支流的关心。

赵支流道，“马书记不仅是小赵的领路人，也是小赵的指路明灯，我会牢记你的教诲……”

马朝阳笑笑，“一点经验之谈而已，谈不上教诲，更不谈不上指路明灯。”

赵支流道，“马书记的经验正是小赵欠缺的。说心里话，这段时间我很迷茫，也很压抑，马书记的这番话，让我豁然开朗，真真正正为我指明了方向。”

马朝阳点点头，忽然道，“我听说你和陈明确的女儿有点小摩擦，到底是怎么回啊。”

赵支流一惊。

这可真应了那句“宰相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老话，不过是一次小小的交通事故，竟然捅到了马朝阳那里，而且当面追问起来。

能够惊动马朝阳，意味着市里的其他领导也知道了。

“这个，这个……”赵支流尴尬的笑道，“马书记是洞若观火啊，事情是这样的——”

赵支流将那晚的情况如实道来，然后道，“我一开始不知道陈市长的女儿坐在车里，所以过于较真了些。”

马朝阳道，“陈倩的事我有所了解，陈明确疼爱女儿没错，太纵容就是他的不对了。幸好没惹出大乱子，否则的话，哼哼，有他的苦头吃。”

马朝阳接着问道，“陈明确没给你打电话吧？”

“没有，我感觉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马朝阳冷哼一声，“幼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呀，大局观还是差点，在这个事情的处理上，考虑的太简单了。我虽然反感官官相护，可是牵扯到领导子女的问题，作为下级官员，你应该尽量避免事态扩大化……不要忘了，你才刚获提拔不久，根基尚浅，给上级领导找麻烦，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赵支流冷汗直冒，不敢解释，赶紧认错道，“马书记我错了，差点酿成大祸。以后再不做这种愚蠢的事了。”

“知道错就好，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陈明确不提，你也不必找他沟通。我会在私下敲打敲打他，让他管好亲属。”

马朝阳有维护赵支流的意思，赵支流自然要积极回应，表示一番感谢之后，感觉在杨书延的事情上，对马朝阳有所保留，有些愧疚，便道，

“马书记，按照政治规矩，我不该擅自议论高层领导，可是有一件事，我思虑再三，觉得有必要向你坦白。”

“什么事？”

赵支流沉吟一下道，“小赵斗胆问一句，马书记和省政协的富江舟主席，是否有私交？”

马朝阳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种问题，脸色一沉，“你问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