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照亮将车开得飞快，拉着高胜夕重新回到车祸现场。

高胜夕下车后，从路边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挑着赵支流的上衣，在排水沟的水面上来回晃动，嘴里念念有词：

“赵支流，别贪玩，天黑了，快上来。赵支流，饭好了，回家吃饱睡觉觉。赵书记，上来吧，平北的乡亲不能没有你，穷山窝的老少爷们不能没有你。”

路照亮也跟着喊，“赵支流，快回来，穷山窝还有好多事没干呢，你不能当逃兵……”

喊着喊着已是泪流满面。

这时高胜夕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张小海的号码，赶紧接听。

“高主任，你们在哪？赵书记醒了！”

高胜夕喜极而泣，看着正在抹眼泪的路照亮，“照亮，赵书记的魂回来了。”

两个人激动地跳起来，接着朝排水沟深鞠一躬，“东海龙王，土地老爷，王母娘娘，阎王爷，各路神仙，我俩谢谢你们了。”

赵支流一醒过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非上前攥住赵支流的右手，“你这家伙，这是去哪里转了一圈呀，可把我们吓坏了。”

赵支流笑容灿烂，叫了声“李局”，接着将在场的众人挨个看一遍，一一打着招呼。

王效成院长为他做过简单的检查，向李非解释着，“他应该是操劳过度，身体严重透支，造成脑部神经突然麻痹，以至昏睡不醒。刚才滴了营养，又睡了一觉，所以现在没事了。”

“可不嘛，乡镇干部本来就辛苦，老陶那个人又喜欢鞭打快牛，看把支流给累成啥样了，回头我得说他几句。”

周正行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泪水，“赵书记，你可把我吓坏了。”

王效成吩咐医生，“将病人送回病房。”

赵支流由担架上坐起来道，“我没事了，我要出院。”

“既然进了医院，就安心歇两天吧，地球离开你照样转，你的命没了就真没了。”

李非向赵支流介绍王效成，“这位是人民医院王效成院长。”

“王院长好，谢谢你。我必须要出院，等忙完这阵再来医院歇着。”

“净说傻话，谁好好的跑来住院。”

这时，周正行已经拨通了陶云炎的电话，递给赵支流，“陶书记很关心你。”

赵支流一怔，“陶书记怎么知道了？”

陶云炎听得真切，在电话里说，“赵支流，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想瞒着我吗！身体现在什么情况？只是胳膊骨折？万幸啊，我险些折了一员大将。一切听医生的，不要再自作主张了，镇上的事先交给周正行。”

“书记，我没事了，我在医院待不住呀。”

“待不住也要待，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李非将手机抢过去，“老陶，王院长给支流诊断过了，他就是累的。你不能拿下属当驴使唤，今天累倒一个，明天就能累倒一窝，都累趴下，你就成光杆司令了。”

“李局在医院啊，你比我还关心支流嘛，干脆你将他调去公安局吧。”

“这可是你说的！支流这种埋头苦干的干部，到哪里都受欢迎，你要是不爱惜，我真能把他调市局去。”

“你敢动我的人试试。”

赵支流醒过来，陶、李二人心情都很高兴，开了几句玩笑，李非便离开了医院。

高胜夕和路照亮回来后，没有提“叫魂”的事。看到赵支流精神状态恢复如初，便先回村了。

赵支流叮嘱周正行，“我出车祸的消息，不要再扩大了，别闹得满城风雨。”

“要告诉小宁镇长吗？”

赵支流感觉他多余有此一问，“我明天就回镇上，让张小海留下陪我，你们都走吧。”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杜研珺终于有机会接近赵支流。

“赵书记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去弄。”

“你怎么还没走？堂堂的大美人，因为我折腾成这个样子，罪过罪过。快回家休息吧，等我忙完这阵，一定要好好请你吃饭，郑重给你赔不是。”

“赵书记说啥呢，怎么是因为你。不是我和小朱拉着你来格州，也不会出车祸呀。”

朱少清不知道如何表达愧疚，刚才趁乱出门，买了一大堆营养品回来，“赵书记，我……”

“你弄这些东西干什么？不就是小小的骨折嘛，多大点事，养几天就好了，没事啊，别往心里去。小朱，你请杜律师去吃个饭，再把她送回家。”

杜研珺在格州有房子，她决定先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晚上再来医院陪赵支流，便愉快地同意了。

病房里只剩下赵支流和张小海。

张小海冲着赵支流跪下来，“赵书记，全怪我，我不懂事，害你差点把命丢了。什么话都不说了，我给你磕一个吧。”

赵支流坐起来，“你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我受不起你的下跪，快起来。”

“赵书记，你骂我几句吧，那样我心里会好受点。”

“为什么要骂你？和你没关系，是我该当有此一劫。不要多想，以后好好开车。嗯，我以后再不摸车了。”

张小海感动坏了，“赵书记，我以后还能给你开车？”

“你不开车去干啥？能开几天算几天，等车改开始后，看情况再考虑你的安排问题吧。”

“赵书记，不管车改不车改的，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除非你不要我。”

“说什么呢，将来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别轻易承诺一辈子的事。连两口子都不敢讲一辈子，何况两个大男人。”

人一旦躺到病床上，就变得脆弱起来。

说到一辈子，赵支流不禁想起了严里英，想起了曾经的幸福时光。

接着又想到蒋稀然。蒋稀然的前夫突然纠缠过来，他好像成了多余的人，蒋稀然会怎么选择呢？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劫后余生，赵支流心生太多的感慨，万一这次醒不过来，儿子小严就没了亲爸，严里英会给他再找一个什么样的继父？

唉，别想儿子会有什么样的继父了，我这个亲爸就没尽到责任。

赵支流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打给严里英，“严老师，打扰了。我儿子呢？麻烦让他听电话。”

“赵支流，你还能想起儿子呀。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不能连儿子都不要了吧。”

“严老师，你讲这话不心虚吗？”

严里英顿时噎住，赶紧将手机递给赵严。

“儿子，吃饭了吗？”

“吃完了。”

“又长高了吧？”

“没有。”

“我不信，你肯定长高了。”

“不信我开视频给你看。”

赵支流在医院里，当然不敢和儿子视频，“爸爸正忙着呢，先不要视频了。对了，你快放暑假了吧，先想好去哪里玩，爸爸陪你去。”

“我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在你身边，能天天看到你。”

赵支流心里一酸，“好，等你放暑假，我接你来山里，山里的空气可好了。”

“说话算话。”

“骗你是小狗。”

“我不要你做小狗，我不做狗儿子。”

赵支流心里正难受着，听赵严说出这句话，不由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