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拿电车难题考过安平，那时候安平想了很久，最后用一个玩笑扯开了话题。

到最后他都没有做出选择，因为他不想做。

只要不做选择，那班电车就会一直开下去，永远不会开过那个岔口，也就永远没有人死了。

但是现在有人把一个更大的电车难题放在了他的面前，而真的会有人死。

这次他逃避不了了。

“既然你不选，那就……”

“我选，我选！”

安平怒吼，额上冷汗狂涌，长发都有些汗涔涔的。

安平这时候才发现面前天平的两个托班上的人不一样多，左侧的比右侧的多一些，不知道是几个，还是几十个。

既然不存在本来应该谁死一说，那就选多的！

“我选左侧活！”

抱歉。

这声抱歉是说给右边托盘上的几百人的，但他的话根本没说出口，即便说出口了他们也听不见。

这顶多给自己一点安慰。

“如你所愿。”

左侧的天平托盘像是细胞有丝分裂一样分成两个，又将人群分为一大一小两波，形成了新的天平。

而右侧的天平托盘，则是在左侧的天平托盘分为两个之后轰然倾倒。

不……不！

天平托盘上的人像积木一样哗啦啦的落了下去，但安平能看清楚他们每一个人在绝望的挣扎，双脚在光滑的托盘上乱蹬，但托盘也在往下落，于是他们开始扯上面人的衣服，试图向上爬，以求晚点落地。

小孩在大哭，女人在尖叫，老人无力而绝望的看着旋转的天地。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不同，每一个人口中的话也不一样，但是他们所有人的表情，他们喊出的每一句话，都被安平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他们都是活人。

安平心中莫名升起这样一个想法。

眼前的人不过是飞剑具现给他看的，但是安平就是觉得他们都是活人，而他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如同垃圾一样被丢入深渊。

安平的胸口传出一阵空虚感，那里仿佛少了什么东西。

其次是剧痛，安平捂着胸口跪在地上，眼泪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流出。

安平甚至不知道那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悲伤。

可是不等安平调整自己的情绪，那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

“谁生？谁死！”

安平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头。

“为什么还要选！”

安平声嘶力竭地朝天空怒吼。

这根本就是在玩儿他！

选完一次再来一次，选完一次再来一次！没完没了，非得要玩的所有人都死了才好吗！

“谁生！谁死！”

声音几乎要把安平的耳膜震破，似乎是上一次尝到了甜头，声音又用了那种“最后通牒”般的语气。

安平又看了眼那一大一小两个天平托盘。

“我选大的那一侧！大的！”

“如你所愿。”

……

“安平，醒醒！别抓着了！”

吴薇用力摇晃着黑猫，可是没有反应，她似是不在乎那些死气一样，还是不断地摇晃着。

她尝试着一脚踢开飞剑，但那东西好像和黑猫安平连为一体般，就是脱离不了。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吴薇急得直跺脚，一时间毫无办法“我就激你一下，你……”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通道外面传来了交谈声。

“玛德，那些外乡人都疯了吗！他们怎么跟来搜捕的一样！”

一人骂了一句，随即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谁能想到他们全是巫师，还是很强的那种！”

“不管了，下去躲会儿，你来封洞！”

然后传来两个沉闷的落地声，吴薇知道，他们跳下来了。

糟了！

外面的觉醒者恐怕已经开始扫村子了，现在外面肯定到处都在战斗，但怎么偏偏有癌兽藏进村长家的深坑！

吴薇抽出刀，压低脚步将自己藏到拐角处的黑暗中。

“这里的蜡烛怎么点上了？”

其中一人起疑了，然后脚步声忽然加快。

吴薇又看了眼远处地面的黑猫安平，手暗暗发力，紧抓刀柄。

“你最好快点！”

……

第六个托盘倾倒，安平满脸绝望的坐在地上，就像是还在新的天平上的存活的十几个人。

他们或是失去了妻子，或是失去了丈夫，或是失去了父母，或是失去了儿女。

飞剑之灵似乎刻意将家人拆开，仿佛他们脸上的绝望和痛苦能让它感到兴奋与快乐。

“孩子啊！”

一位母亲跪在地上，看着落入深渊的孩子痛哭，他宁愿那个掉下去的人是他自己。

他的身边有一个年轻女孩正捂着嘴，但眼中的热泪狂涌而出。

刚才在对面吼着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的男友掉下去了，她还记得他脸上的惊恐和不舍。

渐渐的，有人开始怒骂，不仅仅是骂那天空中无源的声音，也在骂那不断做出选择的安平。

是他，就是他，是他杀了自己的亲人！

“为什么选那边！你凭什么不让我死啊！”

有人骂着骂着就哭了，然后起身快步冲出托盘，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冲不出去，无形的力量把他按了回去。

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于是他只能怒骂，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悲伤。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安平空洞的眼睛中不断涌出泪水，他的声音颤抖，那些骂声叫声好像勒住了他的咽喉，不让他呼吸。

“咳咳！咳咳咳……”

安平剧烈咳嗽起来，胸口还在作痛，就像插了两把刀。

“谁生？谁死！”

声音如同催命符一样如期而至，安平的手机械般抬起，再次指向人多的那一侧。

被抛弃的人骂声更甚，生命已经到了最后一刻，他们已经不在乎什么了，他们只想要发泄。

“嘻嘻……嘿嘿嘿……”

托盘倾倒，但那声音却忽然在他耳边发出诡异的笑声，那笑声瘆人，让安平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你让他们活到现在，但他们却丝毫不感激你，哪怕那些被选择活下来的人也不喜欢你……”

安平低下了头，这声音说的确实是实话，一股无言的愤怒在心底产生。

是啊，凭什么啊，他们凭什么怨恨我？

“谁生？谁死！”

这次，安平将手指向了人少的那个托盘，而那个托盘上仅仅站了两个人。

“嘿嘿嘿……嘻嘻哈哈哈！”

那笑声猖狂，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

“对啊，对啊！他们都该死！”

这声音如魔音般灌入耳中，这声音似乎还有抚平伤口的作用一样，安平的胸口都不痛了。

只站着两个人的天平托盘再次分开，这回一个托盘上站着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而另一个托盘上则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可这次，这两个人却好像认识。

“奶奶……奶奶！”

小姑娘看着逐渐远离自己的奶奶，泪珠像珍珠一样哗啦啦的撒在地上，他伸出双手，却够不到那越来越远的老人。

“灵儿……”

老太太也抬起干瘦的手臂，眼睛通红，面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

“你……让我死吧！”老泪纵横，老人将视线投向了安平“最后一个人……可以活下来的对吧？”

安平没办法回答她，因为他也不知道。

“不，你不要！你不许！”

小姑娘猛烈摇头，发丝飞扬。

“你杀我，不要杀我奶奶！不要！”

胸口的疼痛再起，安平感觉要疯了，他痛苦地发出嘶吼，在地上翻滚。

“选吧，选吧！谁生？谁死？”

声音这次没有用那威严的声音，而是在他耳边用诱惑的声音说道。

“又或者.....都死！

“不……不不不不不！”

安平猛地起身，双手在空中狂乱挥舞。

“不对，不对不对！”

安平动作一顿，瞳孔放大，然后慢慢直起身子。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平毫无征兆地开始大笑，笑得再次流出眼泪，笑得像是个疯子。

“错的，从来都不是我啊，踏马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安平单手指天，狂吼道。

“要杀死他们的是你，让我做出选择的也是你！把他们推落深渊的更是你！凭什么让我承担杀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手笔，不是我！”

安平又喷出几句国骂，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

“你算是什么玩意？草！”

往地上啐了一口，安平面色狰狞无比，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所有的情感都化为了愤怒，对那道声音的愤怒，对飞剑之灵的愤怒。

这时候他反应过来了，那一切的一切都是飞剑之灵在蛊惑他的内心，一旦他沉沦，精神就会被困在这片飞剑之灵的精神空间内，再也不出去，化作蕴养飞剑之灵的养料。

“可惜了。”

那声音戏谑地响起，空中毫无征兆的出现一团黑雾，化作了一副人脸，那人脸竟然跟安平一模一样。

“本来你好歹可以救一个的。”

嘴唇微张，黑雾形成的脸上带上了丑陋的假笑，看着那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安平一拳挥出。

拳风烈烈，黑雾被一拳打散，但是很快，又是一团黑雾出现，在背后继续开口道：

“那他们，就都要死了。”

安平回头，看见两个天平托盘缓缓倾倒，一老一少绝望地看向安平，眼中露出了不敢相信。

不是只会死一个人的吗？

不是可以活下来一个的吗？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女孩声嘶力竭地大喊，但很快声音消失在了深渊之中。

她甚至忘了，安平从未承诺过什么，安平也没有权力决定什么。

“她们是因你而死。”

声音随即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但安平什么都听不见。

安平嘴唇颤抖，哪怕知道这是飞剑之灵在尝试击破他的心理防线，但是安平还是感到一阵疼痛。

那疼痛来自灵魂深处。

又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知道多少次了，他总是面对这种情况。

“放弃吧，你什么都做不了，嘻嘻哈哈哈......”

安平再次挥出拳头，将黑雾打散。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

黑雾再次出现，于是安平再次挥拳，将其打散。

一次又一次，黑雾不断出现，而安平不知疲倦地将其打散，一次又一次，但是那黑雾仿佛无穷无尽，无论安平打散它们多少次，它们总会再次出现。

不知用了多久，安平的长发散开，遮住了他的面孔，浑身都是汗，手都有些发酸，精神体和真实身体几乎无二，但安平毫不在意，哪怕大口喘息，他依旧不断出拳。

而黑雾就像是逗猴一样，戏耍着他，终于，黑雾好像烦了，巨量的黑雾从地底升起，形成一片巨大无比的黑云将安平笼罩。

“你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震耳欲聋的声音，安平掩盖在发丝下疲惫的眼神中却忽然露出一抹光芒，嘴角向上勾起。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