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城，朱雀塔。

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道士绕着塔身连转了三圈。

“有古怪？可是古怪在哪儿呢？”

他用脏兮兮的手指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紧了紧身后的大宝剑，眼神里尽是迷茫。

高大威猛的朱雀屹立建筑之巅，目光坚定，眼神里充满信仰和希望，正前方是湖面平静的朱雀潭，岸边绿柳迎风。

朱雀塔占地有一亩方圆，塔高一百零八米，砖石砌筑，外檐为木结构，塔外各层檐角挂有一百六十八只铁铃，外檐十七层，九层与塔身相通，形成九明八暗的格局。

塔内有阶梯可盘旋而上，到达顶层。塔身每层有外墙、回廊、内墙和方形塔心小室四部分。

道士上上下下跑了三趟，累得气喘吁吁。

“无量天尊，有古怪，有古怪，可是古怪在哪儿呢？”

从下往上看，朱雀塔显得雍容大度，外观八角形，腰檐层层支出，宽度逐层递减，檐上明亮，檐下阴暗，明暗相间，衬托分明。

“朱雀潭边朱雀塔，红尘嚣里红尘花。”

他盯着第一层塔门前的一副楹联，觉得脑袋里都是浆糊。

旁边的碑文上写着朱雀塔的来历。

朱雀塔是一个名叫梁红的女子捐资修建，她的祖父与父亲都是武将出身，梁红自幼随侍父兄，练就了一身功夫。

某年朝堂不振，各地叛乱，梁红的父兄贻误战机，战败获罪被杀。

梁红也沦为官妓，属于官府管理的歌伎，她能舞剑走绳，又精通翰墨，而且天生神力，能挽强弓，每发必中，毫无娼家气息。

后遇大将韩忠，与诸伎入侍之时互生怜惜，各通殷勤，终成眷属。

有一次外族入侵，韩将军在城外率军拦截敌军，梁红冒箭雨亲自擂鼓助威，连续打退敌人数十次进攻，始终把外族大军拒于雄关之外。

“好一朵红尘花！”

一个外地客商看了碑文后，感慨不已。

如今荆国百姓望此塔而忆当年战况，都不由佩服那位出污泥而不染，执椎击鼓的红衣女子。

梁红当年兴建朱雀塔，大概也感慨自己一生命运多舛，终能幸遇良人。

大概她希望后辈女子也能被朱雀这样的四方神灵护佑，在迷茫中坚定心念，对未来充满希望。

道士看着高塔，听游人谈古论今，耳朵里都生出了烦厌。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刚才听几个游人说安远大街的来福酒楼酒菜不错，道士不再管这塔的古怪，先去填饱自己的五脏庙再说。

……

来福酒楼。

“伙计，过来！”

大堂里一声怒吼。

“哟，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吓得跑堂的伙计一溜烟地跑过来，这位道爷长得面相凶恶，阔口圆睛，一脸的络腮胡子，得罪不起。

“你这是什么菜，一根黄瓜就要一钱银子。”

“道爷，这道菜叫青龙卧雪，是道新出的菜肴，颇受欢迎。”

伙计赔笑解释。

“欢迎个屁，你看我像没心眼吗？蒙我呢。”

“道爷息怒，”伙计吓得不清，“方才出门的那书生都点了，他家娘子和儿子都赞不绝口。”

“你还敢骗我！就这用料，这刀工，哄谁呢？”

“道爷，真不骗人，这黄瓜乃是从西域进口的黄瓜，千里迢迢来的，这白糖，也是洛京御用的白糖，一钱银子，真心不贵！”

道士举起蒲扇一样的巴掌，兜头打在伙计的帽子上，雷声大，雨点小，看着声势浩大，落到伙计身上却轻飘飘的。

伙计“妈呀”一声，吓得不断后退。

后面过来一个红衣女子，生的娇俏玲珑，如花似玉，托住伙计，“怎么了？”

“老板娘，这道爷嫌咱的酒菜贵，不满意！”伙计看到个主事的人，发着牢骚。

“怎么，看道爷穿得破，怕我给不起钱啊？”

道士“咣当”一声，把一个五两的银锭丢在桌上，“给我搞几个硬菜来！”

红衣女子当即拱手道，“道爷息怒，伙计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来，伙计，给道爷整个一号套餐，选条三斤以上的鲈鱼，这桌今天免单了。”

嘱咐完伙计，红衣女子对着道士一拱手。

“道爷，得罪了，敢问道爷怎么称呼？”

“燕赤霞。”

“好威风的名字！一听就是大侠的名号。”

“额，不是大侠的侠，是彩霞的霞。”

“哦，红霞满天，一样是浩气长存。”

“客气，客气。”燕赤霞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下郭白茸，一会儿陪道爷喝一杯。”

伙计龇牙咧嘴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老板娘再这么送下去，这酒楼都要被吃垮了。”

“伙计，过来！”

旁边一桌的客人大吼。

“王六，又想吃白食？记吃不记打吧，上次是不是挨揍挨得不够，皮子又痒痒了？”

老板娘移步过去，一板一眼地说。

……

道士的脚步踉踉跄跄，这家酒楼的酒菜真心不错。

老板娘还送了一坛好酒，自己执意要付钱，老板娘坚决不收。

迷迷糊糊里，响起上午在朱雀塔耗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头绪，想着再去瞧瞧。

路过仑桑寺，看到军汉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路上行人指指点点，才知道刚才在寺内发生了大战。

怪不得刚才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声巨响，这佛门圣地，跟自己一个道人也没有太大关系，就晕晕乎乎继续往前走。

朱雀塔前早已悄无一人，都去围观那座寺庙，倒是省了道士的麻烦。

他看左右无人，飞身而起，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纸，上有朱砂绘制的符文。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道士大喝一声，迎风引燃符箓。

“吾奉天师真人到，神兵急急如律令。”

只见符箓中幻化出几道虚影，执戟持枪，扑向朱雀塔。

半晌，道士“咦”了一声，抬头看着高处的那只朱雀雕像。

朱雀的眼中好像闪过一丝黑雾，道士摇摇脑袋，定睛一看，又一切如常。

“罢了罢了，今日喝多了，先去找个所在休息。”

穿街过巷，看到前面有个废弃的城隍庙，破门大开。

道士勉强走到庙内，在破败的门神脚边寻个避风的旮旯，醉倒在地，呼呼大睡。

天光放亮，道士迷迷糊糊醒来，口干舌燥。

想着去大殿里找找有没有水井，不料却大吃一惊。

道士瞬间从头凉到脚，铺天盖地的鬼魅围着一棵鲜红的海棠树，海棠树下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在苦苦支撑。

鬼魅之外有三头怪兽虎视眈眈，还有一个瘦干老头发了疯，在给自己身上扎针。

“轰——”

海棠树炸裂开来，魑魅魍魉烟消云散。

一团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道士想要闪身躲开，却发现飞来的是个人影，似乎是海棠树下的那个女子。

道士舒展手臂，把人影抱在怀中，巨大的冲击力把他迫退七八步。

他身体前倾，双足后抵，像一棵大树在飓风中凛然不惧。

尘埃落定，道士把怀中妇人靠墙放下。

前方那个瘦干老头踉跄而来，看了一眼旁边昏迷的孩童，又把目光投向道士。

“何方鬼祟！”

道士右手仗剑而立，左手伸入怀中，捏住一张符箓。

“臭道士，跟你没关系，闪开！”

瘦干老头瞄着倒地的妇人，根本不把道士放在眼里。

“黄雷青气，馘灭邪踪，震！”

道士也不手软，引燃符箓，一道雷光轰向对面。

“啊！”

瘦干老头被炸得倒飞出去，翻身坐起，掐诀念咒，三头怪兽猛扑上来。

道士临空持剑力斩而下，怪兽獠牙挥舞，道士被挑得倒飞出去，撞倒了一座神像。

“点子硬，扯呼！”

道士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瘦干老头吐了两口血，起身来到叶如风身前。

“哪来的臭道士，还想坏了我的好事。”

他把手伸向叶如风怀里，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下锦帕或仙酒那样的宝贝。

忽然一阵疾风。

瘦干老头吓得缩手退出一丈开外。

“铛——”

一把巨剑钉在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

“我又回来了！”

刚才那个道士又快如闪电地冲了回来。

“上！”

瘦干老头气不打一处来，驱动怪兽上前。

道士引燃一张符箓。

“青雷赤气，霹雳符同，急急如律令！”

只见一道惊雷冲入兽群，石破天惊。

三头怪兽身形一滞，又作势要扑。

“我又走了！”

道士抱起叶如风，快如闪电地跑了，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

瘦干老头气得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他来到小知秋附近，“不管怎么样，没有白忙，这个仙童终于到手了。此子灵觉非凡，如果作为灵郎带在身边，必能助我寻得宝物，晋升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