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华潭，水下百米深处。

一座巨石搭建的塔型建筑几近完工。

每块石头都未经雕琢，只是以最为合理的方式互相咬合在一起，一层层塔檐排列整齐，凹凸分明，有棱有角。

九层石塔，张牙舞爪，像一只潜伏在水底的怪兽。

而这一切都被兜在一个巨大的气泡中，周围各种奇怪的鱼儿游来游去，几只鱼儿好奇心起，到了气泡附近想一探究竟，却都像受到电击一样惊恐地退开。

石塔中，有一些凡人在攀援作业，手持锤凿，在巨塔上不停敲击。

“通——通——”

在一些位置凿穿巨石，留下大大小小的圆形空洞。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水底的密闭世界，一切诡异而恐怖。

“老王，你还有干粮吗？”一个筋疲力尽的胖子石匠骑坐在一块巨石上，对旁边的干瘦老头询问。

“没了，两天滴水未进，我也饿。”干瘦的老头放下锤凿，仰面躺下，干瘪的胸脯慢慢地上下起伏。

“你是哪天来的？”胖子看着其他远处的石匠，问躺下的老头。

“记不清了，这里没有日月，隐约记得，是十天前，在李员外家给他后花园里的假山做工，黄昏时分，我还看见他家的娘子在远处的亭台楼榭中喂鱼，忽然一阵青烟裹来，我就失去了知觉。”

“后来呢？”

“后来再睁开眼，就到了这个地方，那时石塔之上还没有孔洞。”

“你看了一眼员外娘子，就被熏晕，发配到了这里？”胖子难以置信。

“后来回想，好像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公子，和那娘子眉来眼去，唉，怕是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老王头后悔不迭，“你呢？怎么来的？”

“我是个厨子，不明白怎么也被抓来采石。”胖子抱怨。

“你被抓那天，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吗？”

老王头想集思广益，找找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真正原因。

“我就是个厨子，颠勺的厨子，能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胖子大大咧咧地嚷着。

“你再想想，要不不能到这儿啊。”干瘦老头不死心。

“那天，我给最后一个客人做了清蒸鲈鱼，洗净、腌制、清蒸，然后汤汁里加入葱丝、姜丝、青红辣椒丝，勾芡、淋油……”胖子脑子里图片一张张划过，“没毛病啊，步骤都对。”

“你再想想，有没有做了不该做的事儿？”

“不该做的事儿……，我想想，没有啊……打荷的毛三儿给我把切好的食材拿来，按我的吩咐调味，上粉上浆……”

“就没有让你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

“不对劲儿的地方……，我想起来了，鱼，那鱼有问题，我用筷子碰鱼的时候，那鱼皮有些硬，死鱼，绝对是死鱼，还是死了很久的鱼。哎呦喂，我这是替老板顶缸了。”

胖子拍着大腿叫冤，“黑心的富老板，我咒你先人。”

“那就是了。”老头掂了掂锤子，“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肯定是惹了不该惹的食客了。”

“唉，我糊涂啊！”胖子痛哭流涕，“我知道那是死鱼，我还是一丝不苟地做了，端上了桌子。”

“唉，都是命啊！”老王头又开始“咣咣”地凿起来。

“咱还能出去吗？”胖子止住哭声问道。

“好好干活，兴许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我要出去了，一定日行一善。”

“咣——”

石塔外的地面猛地一震，所有人都望过来。

一个瘦弱的书生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望着石塔呆立片刻，问前面的干瘦老头，“这位老伯，这是何处？”

老王头见来了新人，皱巴巴的脸上来了精神，眯着眼睛答道，“悔过塔。”

胖子看见书生一脸懵懂，问道，“今日你可做了什么错事？”

“错事？”书生愕然，“没有啊？”

“肯定有，好好想想！”胖子不再哭了，好像书生的到来，冲淡了自己的忧愁。

“我……，我偷摘了书院外的几枚山竹果……”

……

清竹在外围看着这些干活的石匠，又看了看九层石塔上的孔洞。

“快了，再有三日，就能完工。”

“为何你要抓这些杂七杂八的凡人来凿孔，用法术炼制的九层魔塔不是更加坚固，而且不用耗费这么长时间。”黑袍人不解。

“寻常锁灵阵自然不用这么麻烦，可魔神要这九层魔塔有大用处，非要这凡人的烟火气来祭塔，让这些凡间的七情六欲在凿穿孔洞的时候慢慢渗透在魔塔中，作为启动魔塔的引子。”

“那多找些石匠来，不是干得更快吗？”

“你不懂，人界不同于其他界域，三百六十五行，行行有不同的喜怒哀乐，要把这万千情绪都收入九层魔塔，才能催发那绝世杀阵。”

“这些人在这里呆了十日，日夜不分，怕是快撑不住了。”

“先来的欺负后来的，强壮的欺负弱小的，奸猾的欺负老实的，其实看清楚凡间的样子，凡人也没什么好可怜的。倒是那些孩童，还有一丝希望。”

“魔神看重了这安远城的什么？凡间还能有什么让魔神还能看中的宝物？”

“那我就不懂了，我只是个奉令行事的小喽啰。”

清竹一边转悠着检查石塔进度，一边发牢骚。

“本来以为抓个胖子，势大力沉能干活，没想到吃的比谁都多，干得比谁都少。他一个人一天能吃别人五天的口粮”

黑袍人手一招，在气泡之内留下一些食物和淡水。

“走了，是时候去会会那两个小仙娥了。”清竹对九层魔塔的进度还算满意，但今晚的重头戏不在这里。

……

寒潭疏影，烟光凝暮。

水面上现出二人的身形，清竹在潭底深处早布下过禁制阵法，来个引君入瓮，便可把那两个仙娥手到擒来。

她让黑袍人在旁策应，自己化为青烟，往八角亭边弥漫而来。

循着那股断断续续的仙气，她先沿着一条山路游走，接着腾空而起，向着一座小山潜去。

月影朦胧，旁边的青华书院内寂寂无声，除了山涧里的潺潺流水，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前方一块大青石上，阵阵仙气飘飘渺渺，一个峨冠高耸，腰佩金坠，身披红袍的女子昂首而立，月辉映照在身上，独有一份清幽，淡雅。

清竹看了片刻，“只有一个仙娥，难道另一个回去搬救兵去了？”

她围着山头飞旋一圈，确认没有埋伏，再不犹豫，青烟化为一支箭矢，刺破黑暗，直指仙娥。

“如今你们分兵两路，倒是省了老娘的事儿，现在就能一战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