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虎今日意得志满，日上三竿才从教坊司出门，昨日巡街，在来福酒楼敲到三枚银锭，当晚与搭档董良智一醉方休，哥俩今天都不当班，就在街上闲溜达。

“虎哥，你昨日真的是气派威风，把几个外来的客商吓得乖乖就范。”董良智恭维道，自己刚刚当差不久，跟着这位老大哥吃香的喝辣的，美不胜收。

“嗯，学着点，咱是官身，就得这么豪横，不然，镇不住这帮走南闯北的客商，到了这安远城，是龙，他得给我盘着，是虎，他得给我卧着。”侯虎谆谆教导。

“昨日那丝绸商人还想支棱几下，被虎哥拿刀加上脖梗，当时就吓尿了，乖乖地奉上银两赔罪。”董良智由衷地觉得获益良多。

侯虎心头刮过一片乌云，昨日那几个贩茶的汉子和自己对峙，气势上自己竟然输了几分，今日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不知道那几个家伙还在不在城中。

“走，去找李头，中午去来福酒楼。”侯虎觉得自己势单力孤，得找几个帮手。

董良智犹豫道，“二公子三令五申，不能和来往的客商无端起冲突，虎哥，是不是算了。”他知道侯虎的意思，不过军纪严明，他有点胆怯。

“要想把旗扛起来，就不能认怂，我不是做给那些客商看，而是做给街面上的那些人看，昨日看了我们的笑话，今日要是屁都不放一个，以后怎么混？”

“昨日若不是听到收兵的号令撤走，就那几个贩茶汉子，都不够虎爷一套刀法砍的。”

董良智对虎哥有绝对信心，这可是有十几年军龄的老兵，还参加过当年的人妖大战，如今年岁大了才调到卫戍营，负责当地治安。

走过仑桑寺，两人分开，侯虎去寻李头，拐过街角，穿过人流，忽然顿住脚步。

有点不对劲啊，侯虎心中有些疑惑，可又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劲。

回头望去，人群川流不息，最后目光聚焦在一个妇人身上，素衣素裙，身材婀娜多姿，在人群中也不是那么显眼，肩上还有一个女孩在趴着睡觉，两条灯笼辫摇摆着。

侯虎脑中闪过刚才看到的妇人面容，竭力回忆。

最后两张面容一点点重合在了一起，一张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一张妆容精致，惊艳绝伦。但都有一种从容自如的感觉，让人如沐清风，记忆犹新。

当年侯虎在军中是前锋营的斥候，对环境的敏感性明显比一般人强，直觉是在长期的执行任务中养成的，通常都是生死攸关时刻的救命稻草。

那些死在战场上没挺过去的兄弟不是手底下不过硬，而是缺少这种与生俱来的幸运体质。

“奶奶的，这是要翻天啊，在老子地盘上做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儿。”侯虎瞬间被勾起了旧恨，他曾经有一个一奶同胞的妹妹。

当年自己入伍当兵，奋战沙场，得胜后荣归故里，却见家中父母整日以泪洗面，那个在自己怀里笑过哭过的妹子踪影全无，该死的人贩子拐走的，是一个家庭的全部幸福。

自己在休假时去了很多城镇，远至荆国都城洛京，小到边远的荒村野镇，无论烟花柳巷，还是穷乡僻壤，没有找到一点踪迹，曾经熟悉的人仿佛从人间蒸发了，麻木的时候，侯虎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侯虎在后面远远追踪着这个青衣妇人，他知道这伙人通常是团伙作案，跟着她，一锅端，自己身上是军服，离近了太显眼了。

青衣妇人很是狡猾，在南北通透的酒楼前门进后门出，在路边的摊位上驻足回望，在路口急速越过客商车队的车头，甚至故意上了一辆游船，在游船开启的一刹那又下船离开。

侯虎最后差点跟丢了，在游船上干瞪眼，和船家出示了令牌也无济于事，离开码头的船不能说返航就返航，他只能在楼船的上层甲板目光锁紧妇人。

幸运体质再次眷顾了侯虎，这个青衣妇人居然不知道游船的航道，在沿河道路上继续流窜，侯虎居然在下一个渡口下船，又跟上了目标。

今天老天爷都帮我，看来这回不立个大功，天理难容。侯虎跟着妇人进了一个胡同，三拐两拐，看她抱着女孩进了一处院落。

侯虎矮身在院墙后偷听，里面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又来了一个，今天收获不错，交给你处理了。”赫然是昨日那个舞姬的声音。

“好，您放心，都在里头。”有个老妪的声音应道。

侯虎心说这是个大窝点，一锅端了，能救多少女孩。

暗忖是不是要回去找支援，然后来个十面埋伏。接着听到妇人说，“收拾一下，把人带上，我们准备离开，这一批货今天转移。”

侯虎暗道不妙，随即心里开始笑话自己，你是真的老了，院中只有几个女子，有的还上了岁数，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当年征战沙场的豪情又调动了起来，轻轻抽出弯刀，反手卧着，摸到门口，可能马上要转移，门居然只是虚掩。

院中空无一人，在房间里隐隐见到人影移动，偶尔听到孩子细细的哭声。

慢抬脚，轻落步，闪进院落，侯虎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毕竟自己只有一个人，就算能救下孩子，可跑了人贩子，也是功亏一篑。

“咣当”一声，身后的门被人用大力关闭了，侯虎下出了一身冷汗，自以为是瓮中捉鳖，没想到是请君入瓮。

猛一回身，就看见那个青衣妇人笑盈盈看着自己，随即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个老妪从房间内出来，手里持刀执棍。

青衣妇人拍了几下手掌，笑着说道，“官爷跟了我一路，可是发现什么了吗？”

“你这妇人，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舞团的女子是不是都是被你这样拐来的。”侯虎怡然不惧。

“哟，原来是昨日的军爷。”妇人仔细打量，合掌大笑，“昨日的银两可曾花完？我这里还有一枚银锭，请军爷笑纳。”说着真的手腕一翻，摸出一枚银锭递了过来。

“到衙门走一遭再说吧！”侯虎持刀上前，就欲绑了妇人。

身后忽然风声大作，几根大棍挥舞过来，“不得无礼！”几名老妪一拥而上。

“先解决了你们再说！”侯虎闪身躲避，而后欺身而上，打算一举拿下这些老弱病残。

一来二去，侯虎简直怀疑自己到家了，三个老妪手中大棍上下飞舞，攻守兼备，把自己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点子硬，不行，可赶紧跑路，回头远远盯着，碰到巡城的兄弟们，来个回马枪。”侯虎有了计较，不敢耽搁，拼尽全力用弯刀磕开大棍，抽身就走。

稍微慢了半拍，肩膀上被一个老妪一棍拍在肩头，顿时血流如注。侯虎咬牙挺住，一个疾步上了矮墙，打算溜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眼睛正好对着那个青衣妇人，眼见得她手臂一抬，袖口冒出一股青烟，迎风化为一条长索，如蟒蛇一般扑向自己。

侯虎惊惧地张嘴欲叫，下一刻已经结结实实摔在院内，他心中翻江蹈海，这绝对不是人贩子，她们不是人族。

“军爷，你还挺好玩！而且，我有点佩服你的勇气了。可惜……”青衣妇人缓步上前。

三名老妪力劈华山，侯虎最后想，“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跟着，在逗自己玩儿呢……。爹，娘，儿子不孝，不能给您二老送终了，妹子，哥没机会找到你了。”

……

阿姮见阿蕉从庙中出来，对自己轻轻摇头，不由心中一叹。

方才虽然焦急，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而且阿蕉仙家手段，耳目远胜常人，孩子刚刚不见，就线索全无，可见手法很高明。

老婆婆顿足捶胸，旁边有好心人领来了巡街的官差，由他们来接手后续事宜。

阿姮四人再无逛街的心性，漫无目的地往前游荡，四下里还观察过往的路人，希冀能出现奇迹。

奶声奶气的小知秋说，“妈妈，那个婆婆是丢了孙女儿了吗？她的家里人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叶如风蹲下身爱怜地拉着儿子的小手说，“是的，这些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以后可不能随便离开妈妈。”

忽然前面又是一阵喧哗，“啊！我的儿啊，你去哪儿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一声惨厉的声音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