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明艳秾丽的少年略一弯腰从车里走了出来。

季明珠今天穿的是款式基础的白衬衫，把小身板衬得非常俊秀挺直，修长的脖颈端庄优雅。明明只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却被他穿得像是小王子的夏日礼服，矜贵又文雅。

少年眉眼弯弯，噙着浅笑朝他走来，穿着白衬衫的身影莫名和顾商昨晚梦里的有些重合，只不过区别是一个衬衫修身服帖，一个宽松偏大罢了。

男人一怔，耳根有些发烫，顿时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来了？”

季明珠乖乖地嗯了一声，有些羞赧地把手送进男人宽大的掌心里，有些不安地捏了捏，小声道：“老公，我这样穿好看吗？”

顾商撩起眼皮，潦草地匆匆看了几眼，沉声道：“还行吧。”

季明珠撅撅小嘴，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老公今天的脸色好像比平时还要差，有点紧绷，眉心也一直没有放松过。形状有些凌厉的薄唇微微抿着，抿成一条看上去不太友好的直线。

总觉得……好像有点紧张似的。

顾商下意识地揉了揉掌心里的爪爪，捏了捏娇气包的软嫩肉肉，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些许。

倏地，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回答好像有些生硬了，而且娇气包也没有再说过话……该不会又让他生气了吧？

顾商倏地焦灼起来，借着整理资料的间隙暗暗瞥了季明珠一眼。

但男人的身形比少年高出不少，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季明珠有些尖的小下巴，瘦伶伶的，好像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淡粉色的唇瓣安静地闭着，像一朵羞怯的嫩嫩花苞，羞答答地合着，包裹住内里甜蜜的花露。

顾商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

怎么说也是大喜的日子，自己状态不佳已经够倒霉的了，最好还是不要吵架。他说话的方式习惯了用生硬中庸的口吻，其实并不是认为真的一般。

顾商用空闲的那只手将文件收好，有些不自然地再度将话头提起：“挺好看的，很整洁……看起来很小。”

看起来很小，真的是顾商现阶段对于一个人的最高评价了。

年轻，代表着更有活力、更加自由，同时也拥有着更多的选择。而像他的人生已经很模式化了，古板、生硬、条理清晰，但也很无聊。

顾商微微用力，收紧了掌心，将有活力的这颗小珍珠牢牢圈紧。

如果不是季明珠的意外到来的话，他的人生轨迹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吧。他的自律和自控都不会被打乱，但相对的也会保留以往常常出现的失眠、偏头痛和奥美拉唑为伴的日子。

而季明珠就像跃入一池冰冷死水里的鲜活游鱼，仅仅只是带来一圈圈涟漪而已，蓦然回首，顾宅已经为他添置了很多和顾商风格极不相融的东西。比如散发着香甜味道的小点心、比如时尚而色彩鲜亮的男孩子服饰、比如突然多出来的摆满了学习类书籍的书架……

其实换作以前，顾商一定会很排斥。

因为顾商的人生就像一个已经被自己编写好了的繁复程序，每一个指令都有它的意义和实行的目的，从不做多余的举措。顾商就连在生意投资上风格也一贯如此，他喜欢在自己拥有百分百的把握的时候才出手，所以他才能永远一击即中，永远游刃有余。

他不喜欢有未知因素的事物。

未知，就代表了风险。

身为名门世家的继承人，顾商此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都在学习如何规避风险。

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命运，所以只能赢，不能输，也不能有奋不顾身，只能有平衡取舍。

如果遇到了非博弈不可的局面，那么他就需要在开始之前就做好万一失败的补救手段和用于博弈生变的应对手段。所以他按照所有富豪都会做的流程，做了财产公证，也找顶级的律师拟定了一份双方都有一定的自由度……但依旧难掩优越感的婚前协议，也在婚前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做出了诸多的假设。

用以保证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能不慌不忙地应对。

然后——

脑回路似乎有些清奇的娇气包就在新婚夜用一声老公，狠狠打乱了他定下的所有假设。

从此，“顾商.exe”就好像出了什么bug。

顾商就像那种讨厌养宠物，却在养了宠物之后真香了的古板大家长。

因为他家的猫猫特别乖，长得又漂亮又可爱，从不伸爪子特别黏人。就算惹他生气了，笨蛋小猫也只会用软乎乎的毫无威慑力的肉垫去拍他，奶凶奶凶地露出米粒一样的小尖牙，却又舍不得真的咬伤他，只会凶巴巴地扑上来吓唬他……然后舔舔舔。

这么乖的小猫的话，没有人会讨厌的。

所以相对的，他也还不想让这只乖乖的娇气包讨厌他……

想起昨晚季明珠认真地说自己不小了，发现自己的夸奖似乎还是不太中听，顾商又纠结地皱了一下眉头，动用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夸人词汇：“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穿显得很嫩，像男高中生。”

季明珠根本没生气，他只是敏感地察觉到男人好像情绪有些紧绷所以没说话而已。

此刻顾商一开口，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男高中生？”

高中生是什么意思季明珠是知道的，他上网冲浪时曾经看到网友骂战互称小学生，他有些好奇所以搜了搜，就顺带着了解了这些称谓。

高中生大概就相当于他们那边正处在舞象之年的学生们，正是鲜衣怒马时，未来光明又有朝气。

虽说季明珠年纪确实大不到哪儿去，但他好歹也是穿梭千年而来，思想落后太多了，说他是个小古董可一点也不夸张，这么装嫩的话季明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少年严肃着嫩生生的小脸，深沉地思考道。

于是季明珠很谦虚地说道：“老公，我已经达到适婚年龄了，像高中男生不太合适吧。”

顾商一怔，乐了：“你在说什么，男高中生跟高中男生能一样吗？”

清纯男高和高中牲差别不要太大了好吗。

少年表情愣愣的，不太懂。

顾商也没再解释，但默默地舒了口气，莫名的紧张感缓解不少，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了。

两人按部就班依照指引签署了《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然后在窗口处办理好了结婚登记。

在签字按手印的时候，男人还特地板着脸叮嘱季明珠：“不许说话了。”

少年乖乖地眨了一下眼睛，也不问缘由，乖乖地应声：“好的老公。”

顾商：“…………”

他就是怕听见季明珠洗脑的喊老公才让他闭嘴的。

顾商失语片刻，在签名处死死盯了半晌，才沉稳地落笔，一笔一捺都相当有力度且缓慢，顾商刚拿笔练字时恐怕都没这么认真过，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又写成了老公当众出大丑。

他的社死场面真的，这辈子都不可以再新增了，他已有的社死场面已经够他用余生来铭记了。

幸好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签好了字。

顾商拿到了工作人员下发下来的红本本时还有些没有实感，直到被少年拉着上了宣誓台拍照留念时还是有些硬邦邦的。

摄影师：“……”

摄影师费解！

这人是来结婚还是离婚的呀！

怎么牵着这么漂亮的一个老婆还板着个脸，装什么酷呢，有老婆就那么拽吗？

摄影师打着手势让两人靠近一点，嘴里喊道：“来两位新人，贴近一点，贴近一点，不要分那么开啦。笑容露出来，来，红本本也拿起来，茄子——”

顾商有些僵硬地后退一步，按照摄影师的指示，靠近一点。

男人几乎将软乎乎的少年整个嵌在怀里，炙热的大掌就搭在季明珠的腰上，死板中似乎带着一点圈地盘的意味。

摄影师：“……”

不是，倒也没必要那么近吧。

摄影师挠挠头，迷茫：“要不……两位还是站回去？”

男人蹙眉，眉宇之间笼上一层淡淡的焦躁。

不能这样拍吗，这样不是挺好？

“而且，要笑啊要露出笑容，不要太紧张，自然一点。”摄影师道。

顾商低头拍了拍笑眯眯的软白团子：“让你自然一点呢。”

摄影师：“……？”

好想拍一张让他看看到底是谁没笑。

季明珠抿出小梨涡，温柔道：“我不自然吗？我没注意诶可能太高兴啦~”

少年笑呵呵的，真像个任人揉捏的糯米团子，没有一点脾气，乖乖地站好然后牵起男人比他黑一个度的大掌，软声说：“老公你可以快点笑出来吗？我想赶紧拍完去炫耀呢。”

他的小猫太乖了，竟然让他笑都用的是打商量的语气。

又认真又好笑。

男人握紧他的手，眉眼也不自觉流泻出温软的笑意。

嘁，不就一个结婚证，有什么好炫耀的。

真是小没见识。

摄影师连忙抓住这一难得的时机，将两人都甜蜜笑着的这一幕抓拍下来。

妈的，铁饭碗也不是这么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