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两两并排，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盖着胭脂流苏锦帕。

颂芝一瞧那阵仗便知是赏赐，故意调侃黄规全道：“哟，今儿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内务府黄总管竟然亲自来咱们翊坤宫，失敬失敬。”

“颂芝姑姑这话便是在折煞奴才。”

自打皇后全权主理后宫，黄规全便少有空来翊坤宫，他知道颂芝在揶揄什么，赔笑道：“要不是皇上下旨，不许惊扰贵妃娘娘养胎，奴才保管一日三次来给娘娘请安。”

“少废话！”颂芝下巴朝内侍一抻，“这是什么？”

“娘娘这会子可醒着？皇上有赏。”

颂芝先一步进殿禀告，接着黄规全进殿，内侍跟在他身后有序入内。

门口站着两名公公，在托盘路过时，抬手揭去锦帕，你来我往地高声唱和：

“金累丝点翠嵌宝珠鸾凤头面一套、赤金宝石缠丝凤衔珠头面一套、金线密织穿宝石绢花一套、飞凤衔珠金翅步摇一对、海棠并蒂颤枝金步摇一对、赤金八宝玲珑簪一对，金累丝点翠兰花香囊两对……”

头面包含步摇、珠钗、耳坠等一应下来，一套少说五十式，皇帝一送便是三套，出手不可谓不阔绰。

年世兰最喜欢新衣裳新首饰，寻常发了月例银子总要给自己置办点东西，这次为着年家散尽体己，连过年也不能添置任何物件，可将她委屈坏了。

殿中的珠光宝气，叫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旁的小主那里全没有，贵妃娘娘这是独一份儿的恩宠~”

黄规全说话时尾音跟着身体颤动，将气氛烘托得愈发喜气。

颂芝和吟香朝年世兰行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年世兰捏着帕子，遮住扬起的嘴角，虽则心花怒放，却仍傲娇：这些东西她原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将银子都花在了他子民身上。

这样一想，感动便少了几分，皇上也不过是感激自己替他救济百姓罢了。

都是自己该得的。

黄规全捏着兰花指的欢喜，仿佛随时能翘脚来一段惊鸿舞，“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这是皇上特意命蜀锦局送来，专门给娘娘裁制新衣用的。”

是两套金蝶芍药的蜀锦旗装，颜色艳而不俗，大气明媚。

“特意？”宫里这些奴才还真是会说话，年世兰又不是没有耳闻，“蜀锦局新制的花色，特意送来京中给皇上过目吧？”

“娘娘误会，蜀锦难得，皇上从围场回来，便命人传信蜀中，蜀中绣娘连夜赶制。”黄规全示意捧着衣裳的内侍上前，他指着衣裳花色道：“娘娘只瞧这花样，若非皇上钦定，蜀锦局怎会恰好制得这花色？”

颂芝抬眼一观，“娘娘喜欢芍药，皇上这是将娘娘放在心尖上宠着呢。”

黄规全抖着身体道：“谁说不是呢？”

“竟然不是巧合？”

这倒叫年世兰惊喜之余，再添了些意外。

“巧合？”黄规全没理解，他摇手继续欢喜道：“都不是巧合，这些头面制作工艺繁复，都要工匠们花费数月打造的，也是皇上从围场回来便吩咐下去的。”

年世兰还以为皇帝这些赏赐，是因为自己为他做事的报酬，没想到他早早就有想法。

“只有那两件狐皮褂子和八宝玲珑簪是前几日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黄规全小声补充道：“都是从内库支出的银两。”

这话是说即便是皇后吩咐，也是皇帝的意思。

大道至简，尔虞我诈永远敌不过真心相待。

年世兰想起那晚皇帝软语哄求，只希望自己亲手给他做一件寝衣。

心底某个地方，好像出现一丝动摇。

外头传“皇上驾到——”

年世兰恍了个神，皇帝已经过来，不等她行礼，皇帝先将她拦住，“这份新年贺礼，喜欢吗？”

“皇上早有准备，偏还要瞒着臣妾，叫臣妾求而不得。”

“怎会是求而不得？”皇上最喜欢她这似怒非怒的娇嗔模样，“我若提前告诉你，你哪里会抱着我、求我？”

“皇上为臣妾如此奢靡，不怕被人议论吗？”

“朕用体己为自己的心上人，买她喜欢的首饰，谁敢议论？”皇帝故意拿着身份道：“爱妃一向贤惠，这是担心被人议论吗？”

“臣妾是妖妃，妖妃才不怕。”年世兰施施然转身，信手拿起一支金步摇，比在发间，明眸皓齿望着皇帝，“好看吗？”

“螓首蛾眉，巧笑嫣兮，美目盼兮。”

年世兰将步摇放在皇帝手中，“劳烦皇上替臣妾簪上。”

瞧着她如此神色，皇帝便知道自己是做对了，他小心将步摇簪于发间，又道：“原本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只可惜没来得及。”

年世兰正摸着头上的步摇，一听还有礼物，眸光再度被点亮：“什么？”

皇帝倒不着急告诉，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敛眸道：“那要看朕的新寝衣什么时候能做好？”

“寝衣这东西不容易穿坏，皇上不是才收到两件么？且穿着就是。”

“两件？怎么还有一件落在你这里了？”

年世兰不理他，伸手将并蒂海棠步摇拿到手里，低头摸着肚子道：“好孩子快瞧瞧，这是你皇阿玛送给你额娘的新年贺礼，都是给你额娘的，你没有哦，一个都没有！”

“不给阿玛送东西，还要挑拨父子感情？有你这般当额娘的？嗯？”皇帝哭笑不得，朝门口喊了一声：“苏培盛。”

“怎么？皇上自己说不过，还要找苏培盛来帮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