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莺飞草长。

比起去年，今年的春猎，更为热闹。谁都没有想到，当初在冷宫里乞食吃的小皇子，如今竟然能一步步上位，走到万众瞩目的巅峰。

穆简身边围了不少前来巴结的人，阿谀奉承的都快要把脸贴到穆简脚底下去了。穆简面上表露的温和又乖顺，和旁人说话时，还会时不时露点笑。

但李德壮心里清楚的很，这个人，根本瞧不上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他们此刻的嘴脸，是穆简当下的乐趣罢了。

李德壮百无聊赖地到处乱走，忽然有一个内监立于他面前，十分恭敬得行了礼。

“李公子，皇上有请。”

*

穆简好不容易摆脱了一堆谄媚的，转头去找李德壮，却没瞧见他的踪影。他有些焦躁，准备招人去寻的时候，却有内侍走来，说演武场那边有人兽表演，要请穆简去看。

穆简长袖一拂，“我没兴趣。”

找李侍卫要紧。

那小太监大概是被人提前教过了，开口的第二句便是，“李公子也在那里。”

穆简笑了一声，“难怪四处没看见。原来看热闹去了。”

穆简奔着李侍卫去了。

演武场不比外面猎场开阔，四周都用被围了起来。高台上更是明黄色的圣驾龙撵。周围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听闻有人兽表演，此时汇聚了不少人。

穆简瞧了一圈儿也没看到李德壮，偏头让跟着自己的内侍去寻。

自己先走到了皇帝的身边，拱手行礼。

“父皇。”

皇帝神色极好，坐在龙撵上。

“简儿，你看这里坐着的都是宗室子弟，世家大族。以后他们将会成为朝廷的助力，栋梁，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此言一出，是个人都听明白了皇帝口中的意思。

他要传位给穆简了。

穆简坐在皇帝的身边。

皇帝接着道：“世家大族的孩子和一般寒门子弟不同。他们出身高，更难驯服。你上次收复刘将军的一计很好。收复一个人必然要给他最想要的。”

刘勇的事，皇帝知道。

穆简抿唇不发。

他总觉得老皇帝话里有话。他用目光在场内搜寻李德壮的身影，没有。去找人的小内侍，也不曾回来。

皇帝还在耳边，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苍老，但威严犹在。

“只要拿捏了一个人最想要的东西，任何人都会乖乖听话。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软肋要藏好的原因。”

穆简眉睫一跳，声音沉下来。

“父皇什么意思？”

老皇帝苍老但却狠厉的眼神看向穆简，“成王必先孤身，只有孑然一身，毫无弱点，你才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君王。”

穆简的眸色寸寸冷下来。

场上，盖着红布的笼子被掀开了布，里面是一只威猛的老虎。

另一头，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被推了上来。

穆简只看了一眼，就噌得一声站了起来。

李德壮！

他被人推搡着往前，神情慌张。仿若落入狼群的小兔子。下一秒就会葬身此处。

穆简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噼啪作响，骨节都泛着白。

老皇帝悠悠开口，“这天下，必须姓穆，不能姓李。你宠爱侍卫也好，内侍也好，但不可被他迷惑。只要这个人死了，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这是老皇帝给穆简上的最后一课。

若要成王，必得学会抛弃。王朝可以忍受一个后宫佳丽三千，却不能忍受偏爱一人到魔怔的君王。

任何人，任何事，在皇权专制面前，都将渺小如尘。

老皇帝话音一落。

场上有人打开了兽笼。

周围高台上的世家子登时兴奋起来，“老虎出来了！”

老皇帝看着一步步迈出笼子的老虎，声音平淡。

“你就待在这里看着。”

穆简眼底涌动着森然的杀意，未等老皇帝话音落下。他猛地冲到高台边上，在世家子，重臣的惊呼声中，手撑在栏杆上翻身跃下，疯了般得跑向李德壮。

而那只老虎也盯上了场上唯一的猎物。猛兽的四脚蹬在地面，宛若离弦的箭一般冲来！

李德壮握着短刀的手都在颤抖。面如菜色。心里问候了那个遭瘟的皇帝祖宗十八代！

把他诓来。

丢在野兽场上，还只给一把短刀。

怎么看都是要他死！

李德壮握着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双目紧盯着冲来的老虎。

冷静！

要冷静！

必须要冷静！

他死死咬着唇，在老虎奋力朝他扑来的那一刻，侧身狼狈得躲闪，险险从虎口逃离。身体因为惯性的作用，摔倒在地。

地面将手心磨破。

很痛。

未等爬起来就听到有人在喊他，“李德壮！”

李德壮抬眸。

惊呼声，猛兽的低吼声里，穆简单枪匹马地朝他奔来。

他看到穆简不顾一切地跑来时，带起的灰尘。他看到高台上的老皇帝面色大变，疯狂得喊着御林军上前将人拦下。

李德壮爬起来就朝穆简跑去。

大概是相信这个人能做到，相信他的主角光环能救他。

他全力以赴得奔跑，好几次踉跄地要摔倒。

老虎在他的身后追赶，猛兽的爪子击打地面的声音越追越近。

高台上的旁观的人，只看到两个拼命跑向对方的人，其中一人身后还有一只追赶的老虎。老虎越追越近。

大概是到了攻击的范围，老虎忽然猛压了一下身子，朝眼前的人径直扑过去！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此刻凝滞了。

一滴温热的血，落在李德壮的脸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茫然抬头，看到穆简因为疼痛而眉头紧皱的脸。

穆简的手在他的上方，想来是空手挡下了这一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他迟疑的想起自己扑到了穆简的怀里，将他撞倒。身后猛虎的嘶吼追击而来。可料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有的，是穆简宽厚的胸膛和有力的臂弯。将他紧紧箍住。

穆简的声音因为吃痛而嘶哑颤抖。

“捅它。”

李德壮的手，因为劫后余生，而在颤抖。

穆简只当他是害怕，空出的那只手捂住李德壮的眼睛。声音竟然在此刻带着让人心安的温柔。

“别怕，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