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天气回温，和庄村的男女老少都扛起了工具，到自己家的地里去种农作物。

走在路上，大家互相问候的内容都与往年不同：

“你家种啥呀今年？”

“种玉米！春种一茬，夏种一茬，收得多挣得多！”

“不错不错！我家地里还有去年种的冬小麦没收，等下个月打算再种春小麦，也能收两茬！”

“陆大娘，您家准备种啥呀？”

陆奶奶牵着小福宝，带着她大儿子大儿媳，四儿子四儿媳，边走边笑着回道：“我家小福宝喜欢啥就种啥！”

她家十二亩地，种一亩地麦子，剩下都种小福宝喜欢吃的，反正也不指着地挣钱，种出来的够家里人吃就行。

自己种的，自己吃着放心。

“那小福宝喜欢吃啥呀？”

小福宝一步三蹦，听到别人问她喜欢吃啥，说了一堆肉肉，鸡肉鹅肉鱼肉还不够，还要再加牛肉羊肉。

听得人家啼笑皆非，跟她开玩笑道：“好吧，等你家地里能种出来肉了请伯伯去吃饭哦！”

“好哦！”

还挺大方！

到了地里，小福宝夸张地把手放在眉毛上做远望状，“好大哦！”

“这么大地，能种出来好多好多肉肉！”

她还沉浸在地能种肉的幻想中无法自拔，安怡静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地不能种肉肉，只能种菜！”

小福宝锲而不舍，“为什马！”

安怡静无力地扶了扶额，她此刻多么希望她也能加入翻地的行列，而不是蹲在地头陪这个小缠人精。

“因为肉肉都不是种的，它们都是妈妈生下来的，长大了就变成你的肉肉了，就像咱家的鸡和大鹅。”

“哦！”小福宝似懂非懂，蹲下来抓了几把土在手里玩儿。

突然她把土一扬，捧着小脸十分惊恐，“麻麻宝宝长大也要被吃掉嘛？”

“粑粑麻麻也要被吃掉！”

安怡静更加无力，“我们是人，不是动物，不会被吃掉的。”

“那为什马肉肉就要被人吃掉！”

见她娘不回答，小福宝义正言辞地叉着腰，“人尊坏坏！肉肉也有麻麻，为什马要吃肉肉！”

安怡静内心呵呵，也不知道平常在家天天都要嚷嚷着吃肉肉的是谁！

“你可以选择不吃。”真是十分冷酷。

小福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可是肉肉好好吃哦，不吃肉肉好难喏。”

她娘朝天翻了个白眼儿，感情还是个虚伪的小人儿。

大概安怡静的回答太过冷酷，虚伪的小人儿消化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安怡静反思着是不是自己的话语是不是太现实了，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换种说法的时候，小福宝又换了个问题。

“麻麻！”

她喊得安怡静一个激灵，“又咋？”

“麻麻是谁生的！”

“妈妈是你姥姥生的，爸爸是你奶奶生的。”

小福宝哇了一声，“麻麻你咋知道我还要问粑粑！”

“麻麻真腻害！”

安怡静在闺女的夸赞中短暂地迷失了下自我，非常骄矜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就被闺女问到头秃：

“那奶奶是谁生的！”

“你太奶奶……”

“太奶奶是谁？”

“太奶奶就是你奶奶的妈妈。”

“那太奶奶是谁生的？”

“你太奶奶的妈妈生的！”

小福宝倒了好几下嘴巴，才念出了‘太奶奶的妈妈’这个十分复杂的短语。

她像是要问出人类起源，在安怡静回答了无数个太奶奶的妈妈的妈妈的时候，小福宝看着她的眼神从崇拜变成了谴责。

“麻麻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嘛！”

安怡静都快要吐血，很想反问她你不是问得都是同一个问题吗？！

但是她忍住了，在心中不停默念着自己生的不能打，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安怡静深呼了一口气，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看你爸爸在干什么？”

小福宝站起来望了望，十分疑惑地问她，“粑粑在干神马？”

“他在翻地。”

为了避免她再次十万个为什么附体，安怡静一把抄起她就往丈夫那边走。

小福宝四肢腾空被娘亲夹在咯吱窝，愣了几秒钟后又欢快地扑腾起来，假装自己是一条小鱼。

正在挥着锄头翻地的陆向武看着自己的大宝贝抱着小宝贝朝自己走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撂下锄头腾出双手准备迎接自己的小宝贝。

果不其然安怡静将小福宝放在了他怀里。

“宝宝又惹妈妈生气啦？”

随后一大一小，一个装作风淡云轻一个十分无辜，都在回答着没有。

陆向武无奈一笑，“你们俩呀……”

安怡静将挂在身上的水杯递给他，“喝水！”

等他喝完，安怡静又将水壶送给不远处的陆奶奶和大哥大嫂。

陆向武把小福宝放在地上，“宝儿在这看爸爸翻地！”

“粑粑为什马要翻地？”她终于还是问出了为什马。

现在她会说的话多了，为什么也问得多，以前还能糊弄糊弄，现在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因为要让土壤变得松软，这样种子种进去才能呼吸。”

小福宝把自己想象成一颗种子，陆向武就少看了一眼她她就已经把头都扎进地里去。

陆向武赶紧把她拔出来，将她放在腿上给她扒拉着脑袋上的土。

安怡静回来都快崩溃了，“这咋还能弄一脑袋土？你小丫又作什么精？”

小福宝布楞布楞甩了甩脑袋，“宝宝是种子！宝宝要在土里呼气！”

安怡静闻言扯了把自己头发，“你是人！种子不是人！”

她头上都是土，拨拉是拨拉不干净的，安怡静只好带她回家洗头。

家里的炉子已经熄了，安怡静往炉子了塞了几张报纸，上面再堆上一堆木块，然后划拉着了火柴，把纸先点燃。

可能她放的报纸太薄了，火一下子燎光也没把木头块燃着。

“麻麻你好笨笨，奶奶一下就有火！”

安怡静一阵尴尬，“妈妈是人，人都有自己不会的事情也很正常嘛……”

“好叭(╯▽╰)”

“你也是人，不是种子也不是动物，所以不能再干把脸埋在土里这种傻事！”安怡静突然严肃起来。

今天幸好他们是在翻地，不是下鱼苗，不然小福宝若是认为自己是一条鱼，噗通跳进鱼塘，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安怡静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

她把小福宝撑着脸蛋的两只爪子放下来抓到手心，很认真地跟她说道：“爸爸妈妈都是人，是人就有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宝宝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千般照顾，不如自护，大人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一眼不错地看着她，也不可能因为怕出事就限制她什么都不能做。

“什马是危险？”

“就像今天宝宝一声不吭就把脑袋栽到土里，你不是种子，不需要被埋在土里呼吸，水里也是一样，不相信你等会洗头的时候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在水里呼吸。”

小福宝这个年龄的宝宝，好奇心非常旺盛，大人总是习惯于担负起他们的安全，而宝宝们本身却很少关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如果宝宝们不能区分什么是安全，什么是危险，那么大人再严密的保护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安怡静要做的就是，抓住生活中随机出现的状况，不仅要让她知道哪里有危险，更要让她知道如何远离危险。

等安怡静烧好了水，调试好了水温，将小福宝头发上的泥土冲干净之后，盆里还剩好多水，便让她自己尝试着把脸放进去。

小福宝上一秒还很兴奋，等真的将脸没入水中的时候，大约也就过了一秒钟，安怡静就已经托着她的下巴把她托了起来。

“宝宝尊的不能在这里面呼气……”

“当然啦！”安怡静拿毛巾来擦着她脸上和头发上的水，“妈妈说得对不对？”

“对！”

“那宝宝以后能不能跳进水里或者土里？”

“不能呢……”

虽然她真的不想接受自己是人这个事实，但似乎不能不接受呀。

“当人尊不好！”

这次轮到安怡静问为什么，小福宝眼巴巴地望着她，“宝宝也想在水里玩儿……”

“等宝宝长大以后就能到水里玩啦！”

“尊的嘛！”

“当然！等宝宝长大以后妈妈就带宝宝去海边玩儿！”

“那宝宝神马时候长大！”

“嗯……等妈妈说你长大的时候你就长大啦！”

“好叭(╯▽╰)”

小福宝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又化作十万个为什么，开始问安怡静为什么鱼能在水里，人不能在水里。

安怡静抽了抽嘴角，不得不给她解释着人没长腮，不能分解水里面的氧气。

小福宝不负众望地又问出了人为什么没腮，又为什么不长腮。

“老娘不知道！”

“麻麻你啥也不知道！”

安怡静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真想现在就有一台电话然后打个急救把自己送走！

晚上，陆向武随手翻开了一本小人书，给小福宝讲着睡前故事：

“海的女儿……在大海的深处，住着六个美丽的人鱼公主……”

安怡静猛地睁开眼睛，她刚想喊停，可已经来不及了。

小福宝：“粑粑，为什马人鱼公主能在水里住？”

安怡静：……

苍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