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躲掉，还不巧丢了把脸，这是什么破运气。

唐厂长有苦难言。

他只能无奈地把人领进办公室，客气地让人坐下，又转头对旁边的秘书说道：“去给武科长他们泡杯茶喝。”

“喝茶就不必了。”武科长十分有气势地坐着。

她单刀直入：

“唐厂长，咱别客气，我也不跟您来虚的了，您也知道我们电机厂的难处，这没有电，我们拿什么交货，怎么给国家赚外汇？”

唐厂长觉得自己也很无辜，大倒苦水：

“你们电机厂有难处，我们发电厂就没有吗，你让我去哪里给你变出那么多指标来？”

武科长才不信这些人的嘴，裤兜里要真一个钢镚都没了，她武美兰名字能倒过来写！

于是她步步紧逼：“唐厂长，想当初南江发电厂的100MW机组可都是我们电机厂攻克出来的！

这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不能让我们电机厂电都用不上了吧？您那边到底还能不能给我们匀出点电来，我也不多要，就10万度！”

“10万度！”唐厂长似乎是被武科长的狮子大开口吓到了。

这把他给卖了一下也找不出这么多电啊！

于是他摆烂道：“姑奶奶诶，你可别吓我，这段时间你们厂里几位厂长也都来找我了，我还是那句话，没用。”

武科长似笑非笑看向他：“您再仔细想想。”

“1万度，这是极限，我只能拿出这么多了。”唐厂长一副心痛难忍的样子。

“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唐厂长，我这样每天磨一点大家都不痛快，您直接透个底吧，您也知道我这人脾气，就没我武美兰不敢干的事儿！”

唐厂长喘了几口大气，粗声粗气道：

“那行，我就给你透个底，最多再给你协调2万度的错峰用电，一分都没有了，你爱要不要！”

武科长沉默。

唐厂长一肚子的苦水没地儿倒：“武美兰，就这点错峰用电都是我老唐抠抠搜搜挤出来的！但凡你要是再早两个月我都有办法！”

“可最近省里造船厂也在加班加点你知不知道！上边儿可是说现在一切都是要以船厂为重的，你电机厂出口创汇重要，还能重要过国防建设？”

似乎是怕武科长还不相信，他又放了句狠话：“反正我现在话就放这里了，任谁来也变不出更多的电，武厅长来我都是这话！”

唐厂长把最后一点家底儿都给翻出来，一副你要是不行现在就给我走的样子。

“没事儿你扯我爸干什么？这关他啥事！”武科长翻了个白眼。

马上又不死心地追问：“真没有了？”

唐厂长都要哭了：“姑奶奶喂，真没有，我要是自己能发电我都给你去发了，咱们供电能力就这样，也不能为了你电机厂饿死其他人啊。”

要知道这年头物资紧张，逢年过节给厂里工人整点物资那都得卖人情。

手里不攥着点好处，他拿什么跟人家纺织厂罐头厂拿乔？

因此，唐厂长吐出这3万度电，也算是出了好大一口血。

武科长心里明白这可能真差不多是发电厂的极限了。

她不禁有些丧气，还有这么大的缺口又该往哪里去补？

两个人都不说话，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在旁边当了这么久的背景板，时夏一边听一边琢磨。

她打破沉默，礼貌问道：“唐厂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不知道可不可以？”

唐厂长诧异，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今天新来的几位里有个生面孔，但看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便也没有放心上。

“这位是？”他看向武科长问。

武科长拍拍时夏的手，骄傲道：“我们电机厂的得力干将，叫时夏。”

唐厂长：“哦哦，小时同志啊。”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如果只是问问题而不是讨电，唐厂长自认为还是很亲切和气的，他呵呵一笑：“可以啊，小时同志你问吧。”

时夏斟酌说：“是这样的唐厂长，我有一点不明白，供电局和发电厂这边给各个单位划分指标时，都是以什么为依据呢？”

唐厂长不明白这小同志怎么会问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但还是解释说：

“当然是根据各个工厂的计划生产任务，按生产需要进行划拨。”

“那如果有工厂不能按原计划进行生产，这部分电力是否能重新调拨呢？”

唐厂长皱眉：“怎么会不按计划生产，这是国家任务……”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

他又看向时夏，迟疑道：“小时啊，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

时夏笑笑：“是这样的唐厂长，我听说红星机械厂生产线受到了重大损坏，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好。

想必他们目前也是不能进行生产，用电指标撰在他们手上也只是损失，不知道我们电机厂是否能私下协商获得他们的指标呢？”

“好像是有这事……”唐厂长也突然想起来，但还是犹豫道，“可人家红星机械厂能干吗？”

武科长看有戏，眼睛一眯：“老唐，您就说可不可以，可以的话我们就不打扰您了，现在就去红星机械厂。”

唐厂长一咬牙，起身去打了个电话。

回来之后，他仿佛松了口气：

“我和供电局那边协商好了，这件事只要你们两方私下协调好，我们这边就给批了！”

武科长果断道：“行，有您这话就够了。”

唐厂长抹了把头上的汗，埋怨说：“姑奶奶诶，你这对不住我啊！”

他又对时夏开玩笑：“你这小姑娘，能想到这个这个法子咋不早说，好牌出得这么晚，就是想为难我老唐！”

时夏乖巧一笑：“唐厂长，我这不是受了您的点拨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嘛。”

唐厂长指着时夏摇头笑道：“你这小同志，嘴巴真是能说会道，怪不得我们武大科长这么看重你。”

眼看用电指标有了努力的方向，武科长也稍微松了口气，她也笑骂道：

“唐厂长，你这话说错喽，我看这牌出的时机就是刚刚好，不然怎么还能要到唐厂长您手上这宝贵的3万度指标。”

“姑奶奶，你还要抢我手上这点可怜的剩饭啊！”唐厂长大惊失色。

武科长毫不动摇：

“当然，我拿到手上的还能给你还回去？少来，我这电也还没着落呢，现在就得去红星机械厂继续讨饭，也不多打扰您了，下次再好好多谢您！”

于是，在唐厂长的欲哭无泪中，武科长带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下一站，红星机械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