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薛凌还是低估了薛涵的“执拗”性子，即便解释了两三遍，薛涵仍稀里糊涂执着非要程天芳“入族谱”。

“不行！”薛涵气鼓鼓：“反正我妈不能里外不是人！必须在薛家祠堂的族谱上加上我妈的名字！”

薛衡听得一阵头痛，扶着脑袋长吁短叹。

“早就跟你说不行……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明白呀。”

薛扬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呼呼大睡，鼻尖时不时发出低低鼾声。

薛凌安抚道：“小涵，你先不要乱想。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让你妈入土为安。”

“别骗人！”薛涵红着眼睛：“必须先让我妈得到薛家祖先的认可，才能让她火化！不然的话她会死不瞑目，魂魄不知道往哪儿去！”

薛凌听得一愣一愣的，问：“什么魂魄？什么死不瞑目？”

都什么年代了！竟还有年轻人信这一套？

薛涵擦去泪水，哽咽解释：“我妈她嫁过我爸，她就得是薛家人。只有薛家宗祠接受我妈这个儿媳妇，我妈的魂魄才能有归宿，不必当孤魂野鬼。”

薛凌暗暗心惊。

看来这孩子的病情相当严重。

“唉！”薛衡皱眉罢手：“宗祠那边是拜祭祖先用的，家谱只记载德高望重的后辈或杰出后辈。我压根没在族谱上，还怎么加上你妈？”

“让薛外公去嘛！”薛涵激动道：“让爷爷一块儿去弄！他们都是薛家的老辈人！祠堂那边都是他们帮着管理，最近几年还有！”

“都没了。”薛衡反问：“你不知道你爷爷他们几岁了？啊？谁还敢让族里的耆老去干活？”

薛涵摇头：“那让爷爷去说情，总成了吧？爷爷呢？他怎么能不回来？我妈可是他的儿媳妇哎！你是长子，我妈是长媳！我妈没了，爷爷怎么能不回来？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去度假！”

“闭嘴！”薛衡沉声呵斥：“你别一激动就乱咬人！胡说八道什么呀！你爷爷是长辈，他即便知道了，他也不能参加晚辈的葬礼，这是很忌讳的事情。再说，眼下帝都这边仍风声鹤唳，我们怎么能让你爷爷冒险回来？老年人基础病多，身体虚弱，一旦感染上病毒，后果不堪设想！在这边的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能让老人家回来！”

薛涵气急败坏喊：“那我妈怎么办？她什么都没有！她都已经死了，你连一个名分都不肯给她！她好歹给你们老薛家生了一个女儿！她对爷爷奶奶也够好的！凭什么不给她一个名分！妈她最怕死后连葬在哪儿都不知道！怕没身份！你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安静点，冷静点。”薛凌温声哄：“你别生气，有话咱们好好说。”

薛涵摇头：“我还怎么好好说！我好好说你们好好听了吗？！你们什么都不肯听我的！就因为我是这个家最小的一个！我就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不是。”薛凌缓慢摇头：“你误会了，舅妈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几个意思！”薛涵大声：“我提的你们都不听！我说的你们都不听！”

“住口！”薛衡呵斥：“谁准你这么跟舅妈说话的？！她是我堂姐！是你的堂姑姑，也是你的亲舅妈！你多大了？！连对长辈的最基本尊重都没有！你白活这二十来年啊！”

薛涵仍是很激动，大吼：“我不是白活！我是不该活着！我活着一点儿用都没有！”

“不不不！”一旁的心理医生赶忙上前，冷静拉住薛涵的手，“小涵，有话好好说，你太激动了。来来来，你先深呼吸，先深呼吸一下。”

薛凌给心理医生打了眼色，把薛衡拉了开去。

“小涵，深呼吸，来！咱们一起深呼吸！深呼吸……乖！好，非常好，很好。”

半晌后，薛涵的情绪总算缓和一些。

薛凌搂住薛涵的肩膀，温声：“你爸有些累了，先让他好好歇一会儿。等他歇好了，我们再来找他商量。来，你先跟医生去喝点儿东西，或者回房间休息。等晚些你爸好些了，我们再来商量你妈妈的丧事。你说的方式有些特殊，但不是不能采纳。放心，我和你爸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努力去完成。”

“真的？”薛涵蹙眉紧张问：“舅妈，你是不是骗我？敷衍我？”

“当然不是。”薛凌微微笑开，温声：“我说话算话，尽力尽量去做。”

薛涵认真问：“我妈墓碑上能写是那个薛程氏吗？”

“能。”薛凌点点头：“这个没问题。”

薛涵得到保证后，脸色好了不少。

“那——那就行。爸，你必须同意，因为舅妈都同意了。”

薛衡眼神复杂看着她，红着眼睛没开口。

薛凌上前道：“这个没问题。”

医生在一旁附和说了不少话，总算将薛涵劝走了。

薛衡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颓然般跌坐下来。

“衡舅！”薛扬赶忙扶住他。

薛衡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这孩子……是不是疯了？”

“不是。”薛凌睨他一眼，道：“她只是受了刺激，引发之前的心理疾病。医生说了，她慢慢就能恢复。”

薛衡虚脱般闭上眼睛，靠在薛扬的肩上，好半晌也没动弹。

薛凌低低叹气，道：“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受，心情也不好受。小涵她眼下这般情形，我们不好拂了她的意。入不了族谱不要紧，不是还有家族名单吗？回头我跑一趟宗祠，拿来名单，在你的名字后面加上阿芳的名字，先满足一下她。”

“她现在脑子不清醒，你咋能听她的？”薛衡虚弱叹气：“哪里能这么胡来……”

薛凌摇头：“眼下阿芳的丧事拖不得，早些让她入土为安。小涵这样子，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才行。先安抚她的情绪，墓碑记名的时候……都刻上阿芳是你的妻子。你和阿芳没法复婚，是小涵心里一根尖刺。眼下阿芳没了，趁机把了这根刺，别再刺激孩子了。”

“你看着办吧。”薛衡仍有些迟疑，问：“名单那边……真的能行？”

薛凌低声：“族谱那边谁都不敢做主，必须族亲老一辈的人共同点头，不然谁都不敢乱写。阿芳暂时分不清楚，用名单应付一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