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源无奈低声：“可她总说要回去住，心里头害怕来着。”

“害怕啥？”阿虎问。

程天源答：“在我们老家那边，如果老人死后想要在老家办丧事，葬在山上，就只能是本村去世的老人。如果是在外头去世的，尤其是老妇人，是不允许回老家办丧事的。村里头的人都认为这样子会太晦气，对整个村的风水不好。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是迷信说辞，但一代人传一代人，没哪个子孙后代敢违背。”

阿虎“哦哦”几声，了解点头。

“对对！有些农村地区确实是这样子的。”

程天源解释：“当初我爸是突然离世，根本什么都没准备。不过我只是带着他老人家的骨灰回去，没有在那边大办丧事，加上他是本宗的程家村子孙，没人敢说不是。但我妈不一样，她是妇人，本来就不姓‘程’，如果不在那边去世，想要在村里办丧事，村里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但干妈的病还不到那个程度呀！”阿虎忍不住劝道：“等到老人家弥留之际，咱们再带着她回去，不就行了吗？”

程天源无奈摇头：“我妈担心来着……可能是发现自己精神恍惚，总是记不得事情，暗自猜到了什么，总以为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总偷偷跟我说必须带她回老家。”

阿虎为难极了，问：“那你怎么办？嫂子和然然他们都在这边，不可能走得开呀！你一个人带着干妈回程家村哪行！嫂子指定不愿意！”

程天源有些无语，转而长长无奈叹气。

“她如果愿意，我就犯不着出来找你喝闷酒。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见过我喝过几次闷酒？啊？”

阿虎恍然点点头，转而嘿嘿笑了。

“难怪俺总觉得怪怪的！行啦！也不是啥大事，跟嫂子好好商量一下，她那么宽宏大量的人，咋可能不理解你和干妈？”

程天源低声：“如果是妈弥留之际，那她肯定是同意的。但现在妈总催我带她回去，她又实在走不开，所以只同意我带我妈回去住几天看看。”

阿虎理解附和：“嫂子哪可能走得开！她的事业还是腾不出时间，而且薛大叔和大妈年纪也都太大了，每天都离不开人。小朋和小羽又都还小，潇潇得上课，扬扬得上班，家里家外还得靠嫂子来撑着。”

“我知道。”程天源垂下眼眸，低喃：“她不是不孝顺我妈，只是觉得该让老人家好好养病，待在更好的环境，这样对她最好。”

“那肯定的！”阿虎反问：“上哪儿找到比馨园更舒服更好的大园子住？咱别说全天下，就全国水平算，馨园也是屈指可数的顶呱呱！”

“但我妈内心很焦急。”程天源低声：“这是她理解不了的。而且，村里头的人……说三道四的，我妈心里头郁闷来着。”

阿虎蹙起眉头，问：“咋回事呀？村里头的人说啥？”

“还能有啥？”程天源脸色暗沉，道：“无非都是那些我可能在帝都入赘的闲话。还有同辈人猜测我这辈子不打算回老家了，甚至连老母亲都想葬在外头。”

阿虎吞了吞口水，不满咕哝：“说啥屁话呢！懂个毛！俺明白的，村里头是这样，都爱说别人家的闲话，东家长西家短的——忒凡人！”

“我还行。”程天源道：“但我妈不行，她在意得很。一来她希望能回老家跟我爸葬一块儿，二来她不想让别人说我的闲话。”

阿虎忍不住问：“你说你没少为家乡老家好，钱也是大把大把捐过去，咋还有老家人这样子说你呀？”

“人多口杂，人多心更杂。”程天源沉声：“大部分人觉得我还是一个有良心的，发了财没忘了老家。但也有一些嫉妒心强的，暗戳戳说我是入赘在帝都，不然怎么可能子孙后代都不回程家村，就连过年也没能回去。”

阿虎翻了翻白眼：“贼心思！有些人就是这样子，见不得其他人好！心里头妒忌，却找不到其他方式来寻求心里头平衡，就巴不得捏造一些衰事抹黑人家！”

“在乡下地方，入赘女方家庭的男人，多半会被人瞧不起。”程天源解释：“除非是家庭情况非常糟，贫穷得不得了，根本娶不上媳妇，不然不会有男人愿意入赘女方家。”

阿虎不屑冷哼：“他们就是嫉妒你！肯定是！”

程天源郁闷低声：“这些话我哪里敢跟凌凌说……偏偏现在我们过去老家的机会非常少，薛扬和薛欣还不跟我姓，老家那边的人难免会说来说去，乱猜我是入赘在这边。”

阿虎转了转眼睛，问：“这事……干妈知道呀？”

“知道。”程天源没好气解释：“之前妈身体还行，每年都坚持要去拜祭我爸。那时候清明节我们几乎每年都回去，我妈肯定没少听到。”

直到后来老人家年纪太大，受不住来回颠簸的辛苦，他才自己一个人去。

这两三年家里的事情多，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三个老人，他也不爱回老家，故此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自个都不喜欢回去，他又怎么可能鼓动其他人回去！

阿虎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低声：“挺不容易的。”

程天源抓了抓有些灰白的头发，怅然笑开了。

“一大堆烦心事啊！我妈嚷嚷着要回去，怕她自己赶不及。她是老一辈的传统农村思想者，一众年轻人哪里理解得了！我也觉得老人家不能这个时候回，可拗不过她苦苦哀求和生气。说实话，我跟你一样，我也觉得没必要回老家。家在这边，亲人在这边，老家就只是几十年前的老回忆，没其他意义了。”

阿虎想了想，忍不住问：“那你……现在咋办？”

程天源摩挲手机屏幕，解释：“我媳妇同意我带老人家回去几天，看看老人家能否适应得下来。如果不行，我就哄她老人家回来，答应她一定在她弥留之际带她回去，保证一定让她跟我爸合葬在一起。”

“非得这样？”

“是啊！不这样的话，老人家是不会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