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束抬起头看了一下天空，灰蒙蒙的云层遮天蔽日，真不知何时才到天亮的时候。

在她的脚边，一席草席之上，躺着那名叫“巴塔”的男孩，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一点生息，冰冷的躯体散发着阵阵不属于活物的腥臭气息。

而在纳兰面前的，是一个接着一个鼓起的小土包，这是简易的坟冢，掩埋那些死于此次瘟疫的遇难者。

至于那个精灵族小女孩，此刻的她正站在几尺深的土坑里，也不觉口燥，声音已经嘶哑，但继续唱着那首挽歌；铲子起落，几捧黄土上下翻落着。

在这个坑的旁边，各有着一个不新不旧的土堆，在坟顶之上，挂着一个新编制好的花环，那是这个小女孩为它挂上的。

“这是哥哥休息的地方，哥哥说要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等到圣树祭典的时候再醒来，将爸爸妈妈找回来，然后家人们一起到王都去，一起去看圣树开的花儿，一起和大家唱诵王的赞美诗。”

“’到时候我们一定能见到王，所以薇薇安你一定要耐心等待呀。’—哥哥是这么说的。”

纳兰束的耳畔又回响起了女孩解释的声音，听上去挺乐观的，可她的心里又是怎么想呢。

不得而知，但也很容易猜到。

按照她自己的话讲，她的父母在离走之时已经染上了疫病。疫病现在无人能医治，她的父母很有可能已经转化成行尸，并且被纳兰束用箭雨给顺手清除掉了。

就有一种……很讽刺、很地狱的感觉？

坑挖好了，这个名叫“薇薇安”的小女孩将弟弟塔克平平正正的放到坑底，小心地掩埋着。

这个男孩子在纳兰束见到他之时已经是疫病感染的晚期了，基本是可以宣告死亡。对此，没办法切换存档的纳兰束对此也无能为力，她也只能和薇薇安一起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死去。

掩埋好弟弟之后，薇薇安跪在新堆的坟冢前，想要放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第二个花环。可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居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啐出一口黑血，喷在了花环之上。

“呀，脏了。对不起呀，巴塔，咳咳咳，姐姐再去给你编一个新的……”

她挣扎着，慌乱地想要站起来，可过度的劳累早就使得这个早就染上疫病患者更是虚弱，最后终于因为体力不支与疫病发作而倒下了。

纳兰束垂眸凝视，默然不语。

“哎呀哎呀，哥哥你怎么只是看着呀？”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听起慵懒稚嫩。

纳兰束娇躯一震，转头看去，果然是那张熟悉的可爱面容，挂着一个贱兮兮的笑脸；这个突然出现的淡金发色小女生身着第一次与纳兰束相见时的雪白色纱裙，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

是纳兰梓，这个与纳兰束失联已久的便宜妹妹，终于再次出现在了纳兰束的身边。。

“哥哥，好久不见呀，最近过得如何？”

纳兰束嘴唇动了动，想将心里的积淀已久疑惑、各种复杂情绪与想法诉出；只是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将它们说出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还好。”

“我看不好哟。”纳兰梓看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留驻在薇薇安的身上，“这家伙要死了耶，哥哥你就不想帮帮她？”

“我现在帮不了她，存档切换出问题了。”纳兰束看向纳兰梓，“你有办法解决吗？”

“唔，解决不了呢……你别这样瞪我，我说的是真话。”

纳兰梓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

“……纳兰梓，他们就要死了，我想帮他们。”

“哈，哥哥你为什么想要帮这些蝼蚁呢。”纳兰梓笑嘻嘻地问道，“我们可是神明呀，何必在乎这些蝼蚁们的生命？”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要死在这次瘟疫里的，你是不应该出手干涉的。霍格尼德的灭世是游戏设定，不应该打破，你在一边吃瓜就行了……哥哥你不会忘了你还在玩游戏吧？你竟然同情起NPC来了。”

“世界毁灭了我还玩什么？”

“gameover了呗，回到我们的世界里来。孤梦已经摸黑起床去准备早饭了，你饿不饿呀。”纳兰梓无所谓的耸耸肩，“要是没玩尽兴，大不了再开一局呗。”

原来……只是游戏一场吗？

纳兰束无言以对，默默转头，视线越过倒在新冢前的薇薇安，越过那绵延不断的坟堆，看向那漆黑不见星辰夜空。

“哥哥，你感到难吗？”

“……”

“哥哥，你生气了吗？”

“……”

“呐，哥哥，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提高你的人性占比。”纳兰梓歪着头看向纳兰束，“难过，开心，愤怒……这些人类情绪都是有助于你维持人性。”

“悲剧最能调动人类情感的变化。”纳兰梓走到巴塔的坟前，捡起那个沾有黑血的花环，将它轻轻地戴到坟顶，“如果哥哥你还想继续作为一个’人类’活着，那就不要管他们，看着就行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戴好之后，纳兰梓拍拍手，回眸一笑道：“我说的对吧，哥哥。”

“早点结束这局游戏吧，回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饭，不然我会连你那一份也吃掉的哟。”

纳兰梓的身体慢慢地化作金色的光粒消散了，只留下纳兰束一个站在原地，就好像出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是啊，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纳兰束自言自语道地闭上眼睛，潜入意识之海。巨大的神凡刻计高悬于高远之处，灰色的液体在此时居然远多于那部分金色的液体，将它们挤成一条金色的丝缝。

“神性：2.3429……%”

“人性：97.6570……%”

没想到在卡泽希文的这近三年的居然让自己的人性占比提高了如此之多，喜怒哀乐的回忆种种，特别是眼前的这些人间惨剧，都快要把神性挤到一边看不见了。

这样很好啊。

纳兰束睁开眼睛，缓步走到塔克的墓前，蹲下身，伸手轻轻地拭去薇薇安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之后，纳兰束站了起来，自言自语，但又仿佛是对着什么人说话一样：

“只是，我不喜欢悲剧。”

浩瀚无垠是神力从纳兰束的体内迸发而出，四对无羽光翼自她背后舒展开来；接着，以纳兰束为起点，一个神圣的“领域”迅速扩张，方圆一里，十里，百里，千里……最后，这个领域居然覆盖了整个艾可丽特之森！

卧室里，正在独自在床上熟睡的纳兰梓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细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慢慢地睁开眼睛。

这个穿着松垮垮睡衣的女孩坐了起来，打着哈欠拉开窗帘。天色已经泛白，暮色已淡，破晓时刻悄然而至。

“我就知道……不过这才是哥哥嘛……”

纳兰梓嘟囔了几句，重新拉上窗帘，然后躺回去睡回笼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