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夏幽将两瓶暖热的早餐奶放进小挎包里，哼着歌轻快横穿过小区里无人的公园小路。

清晨的微风吹过草地上盛开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伞四散纷飞像是升起的烟花，偷偷磨蹭着少女短袜上纤细白皙的脚踝。

这是高中二年级的春天，幻域还未降临，国际和经济形势也未恶化，世界也还洋溢着和少女一样的美好气息。

这也是夏幽和秦御相识的第五年。

不过如果相识的标准严格一点的话，五年可能又不太对？

按照开始互送生日礼物的时间为标准来认定为相识的话……

“早。”

在早晨这段时间里会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女孩心中奇妙的纠结。

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秦御早就面对着站在这个熟悉显眼的位置上，只是略显凌乱的发型还是容易让人想到对方匆忙洗漱下楼提前等待的模样。

不过关于发型倒也不用纠结太多，毕竟搭配上对方那写着少年青春俊逸的脸，哪怕是刚刚被枕头被子刷新出的发型也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可能还会让人觉得这是什么最新款发型？

“早。”

简洁的互道早安后，在保安大叔那不知为何会产生的欣慰目光中，两人保持着两个肩膀的距离，走出这个位置处于高校和商业街附近的小区。

然后开始了接上昨天的进度，继续走近彼此的一天。

像过去五年里的每一天一样。

“听说可以用鸡蛋热敷来缓解眼疲劳和黑眼圈。”

在闲聊的途中，像是想到了什么，秦御在路边的早餐铺子上买了两颗鸡蛋。

夏幽看着他将圆滚滚的鸡蛋放到自己眼眶周围开始滚动。

直到又走了一段距离，鸡蛋失去温度被秦御两口吃掉后，夏幽才忽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要给我。”

秦御瞥了一眼夏幽那精美光洁的脸，只觉得那好像是女生间特意化妆出的“卧蚕”，一点都不像是高中生疲惫的黑眼圈。

“我也只是听说，而且如果我自顾自的帮你买的话，会有种自作主张干涉你的感觉吧？”

这就是秦御的特质之一了，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把控合适的距离。

但一开始时还好，认识那么久还显得生分就很让人觉得不妙了，总有种会随时离开的不在意的感觉。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幽就有了个想看看如果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可以互相干涉时，秦御会是怎样表现的想法。

关于这一点，无论多少次，夏幽只是想着就会产生格外的期待。

毕竟人类都是一样，总是对那些衬托反差的故事和情节有着特殊的兴趣。

例如什么先傲后娇娇娇，或者先冷后热热热的反差场景，亦或者是从三无冷冽的少年少女身上得到特例对待……

这种情况，哪怕是隔着文字来看都会忍耐不住的嘴角上扬。

或许这个想法的扎根也是让后续羁绊情谊越发深厚的关键点？

因为两人的初遇场景和后续的相互接触场景，都有种新海诚电影的感觉。

虽然看起来浪漫戏剧，但如果没有真正相互了解的过程的话，恐怕也只是一时的热烈过后就会很快用谢幕来掩饰后续掩盖着的各种问题。

于是听着秦御的回答，夏幽点了点头，将挎包里的两瓶早餐奶拿出，递给了他一瓶。

看着他疑惑的像是在询问‘你这是在干什么？’的目光。

“干涉你。”

夏幽不着痕迹的侧过脸，语气像是责备。

“……”

这个时候的沉默就像画卷上的留白。

这种偶然又特殊的话语总是会令得气氛陷入奇妙的暧昧，也有可能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之间本就容易出现这样的氛围？

在夏幽侧过脸去的时候，秦御也悄悄侧脸，如看着什么遥远不可及的纯澈繁星一样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广南这个地方，每年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里下起倾盆大的雨，而秦御也总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雨中经历人生的重要节点。

食指抚过被长袖校服包裹的左手手腕上丑陋的伤疤，秦御想起了关乎二人关系转折的一场雨。

——那场雨中，秦御犹豫几秒最后还是迅速冲到一个路口前将一个小孩推开，那辆来不及转弯的摩托车却结实的撞在秦御身上。

秦御被摩托车撞到在地，前一天手上新开的伤疤不仅再次崩裂出鲜红的血花，因为手臂紧贴地面更是在伤口处沾上了泥泞。

广南经常性的大雨里，小孩的母亲看着地上的鲜血被雨冲刷出更远的痕迹，拉着小孩子匆忙离开，摩托车也从未有减速的意图，像是撞到一只野猫一样就接着行驶离开。

他人的冷漠和雨一样冷，但在此之前秦御还是一直觉得自己这没有目标的命和其他人换了似乎都不亏，至少挽救了别人？

无力起身，或者说本来连起身的念头也没有，秦御那时只想着在雨里闭上眼睛再也不用睁开。

那大概是秦御最脏最狼狈的模样了。

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只温热柔软的手却不在意那倒在地上狼狈的模样会不会丢人，也不在意那些血液和泥土是否会弄脏自己新买的衣服。

果断直接的一把拽住秦御的手将他搀扶了起来。

“现在到你欠我了。”

大雨之下，什么样的美女都会显得很狼狈。

但雨中的夏幽却像是从秦御心中的那个幻想乡里走出的天女一样。

打湿粘结的头发被她随意挑拨到一边，和秦御对视的眼中有说不出的神光。

像是秦御一直期待的那样，有一束光照进了他灰色的生活。

这一束光是如此的璀璨绚烂，犹如天上幻国，她来的好像有些晚，但却又正好。

但看到自己那布满丑陋疤痕和肮脏泥泞的手被她软玉瓷白的手握住，感受到的却是粗粝的泥土和湿滑雨水血液混合的黏稠感在两人的肌肤间摩擦，连对方本来一尘不染的光鲜衣服上也因为自己粘上了一滩的泥土和血之后。

……

很难述说当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极为意外的惊喜，也伴随着强烈的自我怀疑和拘谨。

就像面对着世上绝无仅有无比珍重瑰丽的璀璨宝石，自己做的却是用尘埃沾污了珍宝的绝美光彩。

自责又自卑。

从那以后，秦御就具有了某种强迫性的洁癖。

他不想让自己再弄脏那个女孩和她的衣服了。

……

“喂，看够了没？”

沉浸在回忆里太长时间是一件很笨的事，更别提回忆的对象就在面前还十分熟悉自己。

很容易就因为回忆的事情产生的情绪波动让对方猜出自己刚刚走神思索的什么。

于是回过神的秦御也学着对方那样，不露痕迹的沉默着别过脸。

至于对方的问题？

回答“看够了”听起来像个新鲜感一过就会始乱终弃的渣男。

回答“没看够”就像个油腻的登徒子。

没有感情阅历的秦御只能先沉默着思索一下要怎么回答，或者等一下少女自己多变的心思开始跳跃。

“在想什么？”

夏幽追问着，手指将因风吹而起、又因风停而落的头发轻轻整理好，自然习惯的动作依旧触动着心跳。

“和我有关吗？”

别追问了啊，难道真的要我将这些肉麻的形容和字词在现在就告诉给你听吗。

早上的空气似乎有些稀薄，心脏缺氧的急跳着。

她背靠着清晨的街景，双眸睁得闪亮，秦御则是将目光移到她那暗红如夕阳色泽的发绳上，吐出一个音节：

“嗯。”

“是什……”

春日清晨的微风仿佛能吹起所有的预感思绪和情绪。

抢在她把话说出来之前，秦御就率先回答——

“不过现在还不能说给你听。”

春风还在吹拂着，恍恍惚惚间，两人步伐一致、逐渐向彼此靠近的景象融进了逐渐热闹的街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