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

这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大梁国潮阳县爆发疫病，然后是西北燕山王谋反，前朝夜氏卷土重来，随后又是北戎进犯，一路烧杀抢掠，致使民不聊生。

朝廷诸事忙碌，眉静娴暗中协助无极宫宫主出城之事也便不了了之。

“看来，咱们的太子殿下对你还是余情未了。否则他将实情告诉皇帝，你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月南萧等人回月族的路上，对眉静娴打趣道。

眉静娴白了他一眼:“他说不说，皇上迟早也会知道那天的事。”

而且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当时她也没想能瞒住皇帝，只要夜灏他们平安离开京城，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只是没想到北戎那边行动这么快。”

头天才听影阁阁主提起北戎可能进犯的消息，次日他们入侵边境的消息便传来了。

影阁的实力不容小觑。

“是啊。”月南萧也叹道，“今年雪灾，北境严寒，北戎受灾面积更胜往年。只是我以为他们最多就是在边境处小打小闹，就算有所行动，碍于大梁国力，也不会太过挑衅，却没想到他们当真敢大举入侵，还是他们的左贤王领兵。”

“不过，这事恰好替你解了围。”

原来，眉静娴在听了凌晓晓的报信后，便开始想着怎么避开皇帝耳目的前提下前去救出夜灏他们。

暂且不论萧策因何原因没有把夜灏的事直接告诉皇帝，反而私下调集人手去围剿他们。但他这一自负行为反倒为眉静娴提供了便利。

眉静娴先是央求月南萧暗中派遣高手在皇宫假意刺杀皇帝，扰乱皇宫，以此拖住皇帝身边四大高手，转移宫内注意力。然后才带着尹峰前往山庙。

他们一开始想的便是争取时间，赶在天亮之前，顺利送夜灏他们出城。

只是没想到，北戎真有探子。

并且北戎军队已经越过北部边境，向着内地进犯。

西北叛军那边因着燕山王过世，内部已成瓦解之势。平叛军在新将领秦将军的带领下目前已进入反攻阶段。

现在北境又起战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梁帝目前应该也不想把月族这股势力逼向对立面去。

月南萧笑着问道:“不过，你这次怎么放心把欢欢留在京城？前脚才跟她分开那么久，现在又丢下她，你这当娘的也真狠心。”

眉静娴道:“当然是因为潜在的危险暂且解除了。”

在影阁的暗中推动下，丞相和皇后与北戎勾结的证据被萧策找出来，皇帝大怒，这一次他没有给他们留机会，而是雷厉风行。

丞相府被连夜抄家，丞相全家被收监问斩，九族内十四岁以上男丁流放，女子则被纳入教坊司为奴。皇后被废除封号，打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

薛妃及其娘家永宁侯府等人均被连根拔起，朝堂内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而且，白景风师兄，小翠银翘他们都在京城，杨忠，辛柏和武义他们也来了京城。加上暗中还有影阁的人和萧策安排的人。

这么多人要是再看不住她，那就是这孩子自己的问题了。

欢欢目前留在京城大体上还是很安全的。

“欢欢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些年她跟着我四处奔波，我已经很愧疚了，更没有权力阻止她与萧家人相聚。”

“而且，我们这次回月族是有要事，月族里还有人并不欢迎我。这趟能不能顺利拿到我们要的东西，还未可知。等打开麒麟印秘宝，我还要回来的。”

“也是，”月南萧点点头，他轻轻掀开车帘一条缝隙，望向马车外面，“那影阁呢？你跟他们谈妥了？真打算让他们一起回月族去？”

眉静娴喝了口温热水，道:“这次的事，影阁也算暗中相助了，我与影阁阁主之间的分歧暂且搁置不提。何况，另一枚麒麟印是影阁阁主拿出来的，关于月华皇后的事，阁主他老人家有权知晓。”

月南萧也无异议，只是探听下眉静娴的心思。

月南萧边摇手中折扇边叹道:“也幸好有影阁的人相助，否则夜灏要顺利离京光靠我们还有得费力。真是没想到，夜灏这次没有主动冒头，也会差点栽跟头。成阳王府的那位病世子，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鸣惊人呀。”

听他提起萧原，眉静娴也蹙眉。

影阁阁主告诉她，夜灏在京的消息便是由萧原透露给萧策，然后帮助萧策暗中策划才围困住无极宫的人的。不仅如此，他还替萧策拔了夜灏安插在萧策身边多年的暗线，可谓手段了得。

“世人只知萧原世子乃谦谦君子，却无奈于体弱多病。从前不过是因为其与世无争才让世人忽略其自小博览群书，九岁便匿名参与童试，十二岁中举，十三岁夺得头冠，后因其皇室子弟身份才没有被封状元。他本就是个聪慧多谋，智计无双的人才。”

“你是否后悔让鬼医为他解毒了？”

眉静娴摇头:“说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们与平安的恩怨。”

她说的是“平安”，而不是夜灏。

可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她想起那件事情后，她回去的第二天，萧原素装无冠的出现在眉府。

那时候她已经听影阁的人汇报了萧原参与策划的真相。她心里对他不是没有怨，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坦荡的来眉府见她。

毕竟，他比萧策更清楚她与夜灏之间的牵连。

他是王府世子，做什么也无需向她解释。

他与夜灏之间的仇恨不在萧策之下。

可是，他却对她慎重行了个君子礼。

他说:“萧原前来请罪。”

眉静娴一时百感交集，只能道:“世子这般，让静娴受之不起。”

萧原朗声道:“县主对萧原有救命之恩，但萧原却背后泄密，向太子殿下透露夜公子去向，间接害县主身陷险境。县主若有万一，萧原难辞其咎。”

眉静娴看着他，在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面前，倒显得自己那点子私心自惭形秽了。

她沉默一刻，方笑道:“世子说笑了。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人是我师傅鬼医月禛，不是我，所以世子不欠我。

若当真要算我头上，先前静娴下狱期间，王爷和世子几番在陛下面前替眉家人美言，也算是还恩了。

这次的事，更是怪不到世子身上。你们与夜灏之间的恩怨我也有所耳闻，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把你对他的手段算在我身上。我的选择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世子无需忧心。”

“相反，静娴还要多谢世子在陛下跟前替我掩饰。”

她犹记得萧原离去之前，留下的话:“自古世事情义难两全，县主该趁早做出取舍。但萧原以为，以县主之聪慧，不如远离棋局，静观其变。无论县主作何选择，萧原都永远记得县主恩情，他日有需，萧原这条命可随意处置。”

……

眉静娴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她为什么会纠结这些。

瞧瞧，她总以为她自己很清醒，却也总在不知不觉间摇摆。

谁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呢？

“月南萧，你说月华皇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眉静娴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有迷茫，有无解。

“她爱过他吗？”

月南萧望向她，见她慵懒的靠在车壁上，双眼怔怔的望着马车外面，像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回答她的，是马蹄扬起的一路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