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如霞就犯愁了，看着一院子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虽然看了相片，对一号领导介绍来的那个复员军人很不满意——络腮胡子，还戴着一个眼罩，一看就像个歹徒，很凶恶，可一号领导说，要是邓家想让他帮助的话，这是他唯一的办法了。她好不容易说服邓小敏，说可以像廖悦兮那样，弄个假的入赘形式，如果这个人真有能力，那可以慢慢处着，如果这个人没什么可利用的，那就早点断了关系。毕竟，通过这个人，邓家可以和一号领导建立联系。

邓小敏是个眼高于顶的姑娘，人长得漂亮，脑筋又很聪明，学的是金融学，参加过许多社会实践，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让邓家强大起来。不想接受母亲和爷爷做的安排，什么上门女婿，太丢人了！所以，她只是应付，心里根本不愿意这样做。她就憋着一口气，我不认你，你是谁的女婿？我自己可以做出成就来，要你有什么用？

所以，她很消极，只是被动地配合着父母，根本不做任何事情。她准备在宴会上当着众人摊牌——就像廖悦兮在邸国忠安排的宴会上说真话反抗一样——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招什么上门女婿！

廖如霞跟着丈夫，半辈子不能出人头地，跟着父亲廖昌河，只能保证全家人温饱，根本无法发家致富。跟着母亲刘氏，不仅赚不到一分钱，反而把公公在京城挣到的钱贴了个精光。看着许多同学朋友邻居在南城开发中大把大把地赚钱，她简直要急疯了。和妹妹商量了好几次，一致决定脱离廖家，支持孩子们创业。现在有了机会，她太想扬眉吐气了，就一个劲地邀请宾客，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家和一号领导搭上了关系，甚至连邓雪敏也叫了回来。可没想到，她根本就安排不了这么多人。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样的本事，刘氏很清楚。她喊了一嗓子：“盼兮——盼兮来了没有？”

“奶奶——”廖盼兮正好和父母亲来了。

“快，帮助你大姑安排一下客人——”刘氏下了命令。

廖盼兮就是个人精，廖家大事小事，凡有待客，几乎都是廖盼兮在做安排。当下答应了，就和父亲廖如海一起忙碌起来。廖如海在县里担任过办公室主任，懂得招待客人之道，现在又在荣军工程上联络地方和军方，差不多也是负责接待处。这方面的事情，熟悉得很。很快，父女俩带着刚到的廖介斌和廖介辉，就把一院子客人安排到备好的十来张桌子上了——天气很好，院子里有遮阳大棚，这就是高档别墅的好处。

廖悦兮坚持要和邓雪敏坐在一起，一来是想远离党项伟和赵斌斌，二来她很同情这个表妹。她想这样做，父母也就跟着她了。赵旭东也不愿意挪地方，田春雨不想离开她，廖如烟一家也就和他们坐在一张桌上了——还有后来的廖倩兮和汤强强。

“来了——来了——”邓小敏的父亲邓培云一路小跑着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带着威严的身影出现在别墅门口。

“一号领导！”有人惊呼了一声，邓家果然把一号领导请来了。

“领导好！”刘氏哪像七十多岁的老人，身手敏捷地站起来，一下子就蹿到门口，露出谄媚的笑，“我是邓小敏的姥姥，廖家的主人——”一号领导就像没看到她似的，弯着腰，请人进来。是谁，身份这么高，让一号领导都要折腰？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外面进来的人，并不高大，也没有任何富贵可言，而是身穿淡绿色迷彩服，一头乱发，居然戴一个眼罩，独眼！满脸胡子，让人看不出他的年龄来。但此人目光如炬，一进院，就横扫了所有人。

“欢迎一号领导，欢迎——”廖如霞精心准备的话，说了一半，就少气无力了。她看到公公发来的照片，以为上面的男人，是在无意中被拍到的。如果知道是要登门赴宴，被考察能否入赘的话，怎么说也会精心打扮，大概除了独眼没法遮掩外，还能有点小派头吧。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比照片中都不如，看那样子，不是个亡命之徒，就是个要不到饭的乞丐。

“不必客气，就当我是个普通人，请大家随意。”这话不是一号领导说的，却是他身后的那个独眼男人说的。

有人低声窃语了，没人会把你当普通人，你太不普通了，差不多是个垃圾人吧！

随后进来的邓小敏，姣好的面容丧气的脸色，满是幽怨的目光投向母亲，似乎在说：让你异想天开，发财梦做得多好，居然找来这么个货色，要嫁你嫁去！

廖如霞立马就后悔了。早知如此，绝对不会和公公说什么找人帮助的话。现在，带人来的，是市里的一号领导。她怎么敢驳这位大人的面子，当场说出反悔的话来呢？只能咬着牙，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了。

“大家好，我身边这位先生是——”一号领导刚要给众人介绍这个男人，忽然就看到他已经坐到首席上，正拿起酒瓶要打开。众人发出一阵笑声。

第281章 拒承诺小敏作演讲 识口哨周武认母女

一号领导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自己的恩师给自己介绍来的是一尊什么样的活宝。他早就电话告诉对方，让他来的时候把自己清理得整洁点，别像照片里那样苍凉悲壮，没想到，真人亮相，比照片还要胜上几分。这一进门，就像一个三年没吃饭的饿鬼，抢着上了桌。他趋上一步，去拉那个人，但他养尊处优的身体里，没几分力气，根本就拉不动，于是他夺下对方手里的洒瓶，贴在他耳朵边说：“求求你，给我几分薄面，站起来——”

“唉，最烦你们这些当官的，繁文缛节就是多。”对方看来是愿意给他面子的，把酒瓶扔到桌上，站了起来。

“诸位——”一号领导笑了笑，重新组织话语，“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下面，我隆重介绍一下，站在我身旁的这位先生，叫周武，呵呵，人如其名，是够威武的。”

不愧是一号领导，半谑半正，一下子消除了尴尬，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武先生出身军旅，屡建奇功，负过伤。现在离开部队，是该过几天安稳日子——”

看样子，这个周武在部队上，也是个粗汉子。至于“屡建奇功”， 怕是一号领导在抬举他。负过伤，从眼睛上就能看出，肯定是真的。

“周武先生不是我们北晋本地人，在我们北晋南城建设搞得热火朝天的时刻，来到我们北晋，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感受和平时代和平地区百姓的幸福，并投身北晋建设的热潮中，做出自己的新贡献——”一号领导继续讲话。

领导的讲话艺术太高了，三言五语，就把一个落魄的伤残军人的形象拔到高大全的地步。不少人猜测，这个周武，大概是听说北晋拥军爱军工作搞得好，复员军人地位高，才来找享受的吧。

“一号领导——”党项伟突发奇想，“让这位周先生到我公司来吧，我给他安排个好岗位。”

“还是到我们东方集团来吧，我们的待遇最好了。”赵斌斌也不甘落后。

其他一些手中有些权的人物，后知后觉，但也跟风喊起来。是呀，大家都不是傻子，一号领导领来的人，如果能够招进来，肯定会受到一号领导照顾的。一旦能得到政策倾斜，就意味着利益多多。

周武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了，抱着拳，冲四下里说：“抱歉，各位，我周武看不下一般的工作，大家别乱喊啊。要有诚意的话，改天可以带你们单位的资料，让我先看看。”

如此托大，真是令人好笑，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大家要不是看在一号领导的面子上，你就是到人家单位的大门上捡垃圾，都会被保安赶走的。

周武看向一号领导，说：“行啊，你把北晋治理得真不错，拥军工作先进，求贤若渴。我满意，愿意呆在北晋了。”

一号领导尴尬地笑了，继续对众人说：“对不起，各位的好意，我替周先生先说一句谢谢了。周先生应邀来到北晋，其实是愿意成为邓先生和廖女士家的一位成员，为邓小敏小姐的创业提供帮助的。当然，各位要是真的愿意和周先生合作，就为他和邓小姐的创业提供点机会。在此，感谢周先生欣然前来，给了我一个面子。也祝愿邓小姐的事业有个良好的开端，邓家能够成为北晋家族企业的新星。”

周武拍了拍一号领导的肩膀，说：“不错，你的讲话好听，放心吧，有我的帮助，邓家会像坐上火箭，嗖的一响就在半空——”

真是粗人一个，不懂谦虚，不看场合，不顾身份。不用说，有你的帮助，邓家最多是个汽球，不等飞上天就爆炸了。这是大多数人的真实想法。

一号领导就让人端酒来，是红酒，他端起杯来，和周武、邓小敏分别碰了一下，笑着说：“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先送上我的祝福，等真正的好日子来了，我们再一起庆祝。”

做为领导，他的话很有讲究，他现在感觉很荒唐，如果不是恩师所托，他打死也不会做这种牵线搭桥的傻事。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周武，明显的智商不在线，而邓小敏，又是明显的不情愿。他把话说得这样委婉含蓄，已经包含了两种可能，或者说是多种解释。

喝完酒，他借口有事，不肯吃饭就离开了。任务完成了，他浑身轻松。

一号领导一走，院子里就像开水锅一样，沸腾起来，各种笑，各种说，吵成一片。没有个能够镇住场子的人，大家乱做一团。

邓小敏不含糊，拿过一个凳子踩了上去，一下子高出所有人半头，居高临下，瞪眼过去，不到半分钟，院子里就安静下来。她这才冷下脸来，“诸位高兴完了，也听我邓小敏说上一句。这位周武先生，的确是我爷爷请来帮助我们家的。爷爷可能不了解他，想把我们绑在一起。可是，大家都知道，事业归事业，感情归感情，不能混为一谈的。如果周先生真的有诚意，也能帮得到我，我也不会拒绝。但我从来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什么上门女婿，大家可能误会了，听信谣传了。当然，周先生也误会了，你完全可以离开，选择不合作。所以，从现在开始，希望大家能正确理解我们的关系。”

别看邓小敏年龄不大，刚刚大学毕业，但这些话，充分说明她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事先就要堵住所有人的口。廖悦兮心中一阵感慨，如果自己当初能有她这样坚决，勇敢，哪里会有后来的一大串麻烦。不对，自己这样想，是不是有不了解赵旭东的地方？如果能早点了解赵旭东，自己哪里会抵抗那么长时间，让他承受那么多侮辱，使自己受那么多痛苦？

周武也不客气，等邓小敏说完，他就接上去：“巧得很，我也是被爷爷骂着来的，他老人家说有一个邓家小姐花容月貌，知书达理，做我的老婆很合适，前提是让我帮邓家发达起来。那老头子比我厉害，我不听话不行，就答应了。反正总得娶老婆，娶谁还不一样？听邓小姐的话，是瞧不上我了，这没关系，婚姻自由，不能强迫。不过，帮邓家干事业的事情，我得履行诺言。大家也听好了，从现在起，邓家，我周武罩着了，想帮忙的，我认你是朋友。不想帮忙的，也没关系。但是，千万别闹什么麻烦出来，当我的敌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口气里满是威胁，但一个不被人看好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比讲单口相声还令人捧腹，于是，下面鼓倒掌的喝倒彩的，还有打口哨的，响成一片。

赵旭东把苦儿抱起来，将她脖子上的小口哨送在她嘴里。苦儿被现场气氛感染，表现出孩子气来，衔着口哨吹响了。

口哨是弹壳做成的，声音带着风啸，低沉而有力，穿透所有声音。露着一口白牙傻笑的周武，忽然脸色一凝，循声看去，就见苦儿正在赵旭东怀里笑着。他几个大步，就循着哨声冲了过去，一下子握住苦儿手中捏着的口哨。

“你要干什么？”邓雪敏见周武来势凶猛，吓了一跳，以为是苦儿的哨声惹怒了他，他要拿苦儿开刀了，忙站起来，护到苦儿身前：“求求你，放过她，她还是个孩子——”

周武就把手打开，仔细地端详着手掌上的口哨，忽然抬起头，盯着邓雪敏问：“这口哨，哪来的？”

邓雪敏被他那狼一般的眼神吓了一大跳，哆嗦着说：“哪来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说！”周武的眼睛呈现出一片猩红，极其恐怖，“到底从哪里来的？”

“告诉他，无妨。”赵旭东抱着苦儿后退一步，把邓雪敏置于身前，独自面对凶神一般的周武。

“我——”邓雪敏羞于说出来，那是那个耻辱之夜后，侮辱他的流氓跑了，她醒来后，脖子上出现的这个东西。这是她被凌辱的唯一证据。起先，她想用来寻找坏人，后来，成了苦儿父亲的唯一线索。

“她就是我的！”邓雪敏从周武手中抢回来，居然成功了。

“是不是——四年前——”周武压低了声音，但喉咙嘶嘶作响，“有个男的留下的——”

邓雪敏愕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周武，毅然说：“不是！”

“你骗不了我。”周武说，“那上面，有一个字，就是我周武的‘武’字——”

“没有！”邓雪敏检查了一遍口哨，心中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望。

“有！”周武一把夺过口哨，指着上面一个图案，“止戈为武，这上面的，是长矛，下面的，是一个士兵的一只大脚，合起来，就是一个‘武’字。”

邓雪敏惊讶得瞪大眼睛，忽然涌出如泉的泪来。

“坏蛋，你是个坏蛋！欺负我妈妈——”赵旭东怀里的苦儿也哭了，探前身子，使劲地要推开周武。

周武看了一眼苦儿和赵旭东，忽然变色，情绪激动地问邓雪敏：“这个男人是谁？”

“我叫赵旭东。”赵旭东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叫赵旭东。”周武狂躁地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关系，”赵旭东说，“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喜欢这个孩子，就抱了她——”赵旭东解释。

周武眼中的一团火渐渐暗淡下去，田春雨抱住赵旭东的胳膊，“他是我旭东哥，”又指着邓雪敏说，“她是我雪敏表姐——”

周武鼻孔里哼了一声，他才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只要赵旭东和邓雪敏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就行。如果是，他才不会管赵旭东不赵旭东的。

“你是说，这东西，是你的？”邓雪敏咬着牙问。

“是我的，我爸亲手给我做的，五岁时就到了我手中——”周武说。

毫无征兆地，“啪”的一声亮响，邓雪敏一个耳光抽到周武脸上，震惊了全场。周武没有躲，不是他躲不过。

解恨！非常解恨！这个耳光迟到了四年。但邓雪敏太用力了，打完后，手疼得她直吸冷气。

“邓雪敏，你个贱人，干什么呢？”廖如霞尖叫。

“一下不解恨，你就再来吧。”周武把脸伸到她面前。四年了，他就等着这一天，他以为，未必能够等到这样的耳光，但巧的是，来到北晋第一天，就等到了。

苦儿扑到妈妈怀里，乖巧地给妈妈揉手，并努力给妈妈擦着脸上纵横的泪水。

“赵——要不，你替她打。”周武说。

赵旭东摇摇头，“我没那个权利。”

“苦儿，我们走——”邓雪敏抱起苦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邓雪敏——她叫邓雪敏——”周武愣在当地，摸着被打的脸，似乎在享受着手掌的柔软。“苦儿，孩子叫苦儿——”倏地，他拔腿追了出去。

“周武，你干什么？要到哪里去？”邓雪敏的父亲追出去。但周武跑得飞快，理都不理他。

“爸，别管他，他走了正好。”邓小敏喊。

“那个贱货，什么事也要坏到她手里。”廖如霞恶毒地骂着，虽然周武离开，她没了女儿被缠着的担忧，但邓家又怎么兴起呢？

“邓雪敏，你回来——”她尖声喊着。

邓雪敏犹豫地站住了，父亲邓培云说：“你妈叫你回来——”邓雪敏只好抱着苦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