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畅又饮下一杯酒，缓缓道：“我便是‘何都’，你们要找的那个‘孙皓’已死，如今正躺在豫章某处。”

萧彦儿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豫章乃江州郡治，辖区那么大，到底在何处？”

张畅仍不答她，问萧达道：“萧叔叔，我能走了吗？”

萧达不动声色道：“先回答我女儿的问题。”

张畅哈哈一笑，边走出大厅边说道：“等我离开了广德境内，时间一久，你们就自然知道了。”

萧彦儿上前欲阻拦他，却被萧达喊住：“让他走吧。你阿爹欠他阿爹一条命。今日也算是做个了结。”

三人目送张畅跨马而上，道了一声：“天下从此再无张畅。萧叔叔大义，保重。”便匆匆远去，消失在林荫小道之中。

萧彦儿仍是不甘，道了一声：“阿爹……”

萧达摆了摆手，道：“他只不过是一个迷途的越人，到死不会明白，他的那套理想，在这个世道永远都不会实现。且不用去管他。”

萧文山却问道：“他最后也没说他那个替身在哪啊，我们如何向楚王交待？”

萧达一笑，却道：“他已经说了。”

萧彦儿与萧文山对视一眼，带着狐疑，问道：“我们怎么未曾听见？”

萧达解释道：“他曾说，时间一久我们便自然知道。你们想想，自李汉败退豫章距今已经多少日了。正值炎炎夏日，那个死掉的‘李辰’的尸首如何保得这么多日子，面首仍然能叫人认出而不腐烂呢？”

萧彦儿反应过来，道：“阿爹，你说的是冰窖？”

“不错。”

萧文山道：“豫章大郡，许多富户人家都有冰窖，上哪去找啊？”

“你忘了李辰杀富济贫的许多事迹了么？他哪里会去富户人家，又有哪个大户肯在冰窖里面藏尸呢？这么算来，只有豫章的官窖，我若是没有猜错，大概就在江州刺史或是豫章太守府内。”

萧彦儿点了点头，便道：“我立刻去庐阳，把‘李辰’已死这个消息告诉楚国长史公孙弘，叫他们拿了‘李辰’的人头，不要再生事端。”

萧达却将她拦住，道：“非但不急，反而要拖上一阵子。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楚王那边难道不会生疑吗？我们要作出一副大敌当前，手忙脚乱的样子，到时候再给他们提供线索，这便是欲擒故纵。

再说了，你离寨子这么久了，难道就不该陪陪阿爹么？刚刚下面的人打到两只傻狍子，用石板炙烤，肉香四溢。留下来，陪阿爹吃个脯食。”

萧彦儿想了想，便欣然同意了。

“阿爹，你年轻的时候真的去刺杀过孙皓，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伯父，那姚芸姑姑年轻时也是武艺高强，爱打抱不平的奇女子吗？”

神经一放松，二人一个接着一个问向萧达，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

萧彦儿这边几天没有回广德王府，上官杰却在王府坐立难安，他不知道的是，大家都焦急地去找李辰，而真正的李辰却是扮成蛮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广德到庐江一个来回了。

上官杰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两个使局势越发紧张的消息。

一是楚王行在收到公孙弘的信，并没有正式下诏封刘光为淮南郡太守，反而斥责他败军之将，竟然以太守之位谈条件。你不是要扬州派一个太守来吗？楚王便安排了河东世家大族裴氏之后裴硕来任太守之职。

淮南郡军司马刘光一气之下，称病不管事了。郑克威一时半会处理不了淮南郡各县复杂的形势，且无法调动刘光的部队或者广德兵，楚王的换人政策一直拖延着。

二是徐胖子徐桧，在拜访庐江郡内史华谭后，坐船回到居巢，正式走马上任为居巢新县令。

徐桧得知居巢的两位守将不是庐江郡的部队，而是隶属于广德的封国兵。水军统领凌琳和左军司马全彬都是伪汉的降将，他便心中轻视，言语不逊；再加上之前来的时候，被拒绝上岸，更是怀恨在心。

他不正经处理居巢县内政务，一连几封信发给建邺，请扬州勒令勒令庐江郡重新派兵或直接由扬州兵镇守，不仅要将广德封国兵赶出居巢，而且一门心思找茬，要给二位降将治罪。

扬州刺史府基于郑克威和徐桧的处境，也真的开始发兵。

水军沿长江逆流而上，过濡须水的时候，被东关的守军以绞盘坏了，拉不动锁链为由，挡在了关口。

步兵从建邺过江，西下乌江县和历阳县，顺利把淮南郡的这两个县的县令换了，兵锋已到了含山邑，直指居巢县。

徐桧站在居巢县东门，要求守卒开门，迎接扬州大军。

大家听着他口水四溅，又是叫骂又是威胁，又是耍泼又是打滚，就是不听他的。

徐桧命令手下县府的衙役和武吏向东门守兵开战。地方治安武吏和野战军开战，这不是开玩笑么？

大家假意推搡，混乱之中，不知道谁将一个竹篾篓子套在他头上，两边衙役和士卒一齐混合双打。

那个斜眼武吏一边拳打脚踢着徐桧，一边高声呼喊：“别打了，保护县尊。”

徐桧皮厚，并没有被打死，只是吓得魂不附体，被拖了回去。

虽然扬州两路兵暂时隐忍没有发作，但是局势已经愈发严重起来。毕竟楚王是名义上的朝廷最高长官，又是都督扬州诸军事，持节，若是真的激怒了楚王，广德封国兵的这些行为可以被认定为等同造反。

公孙弘时刻关注着局势的变化。既然兵威已至，他认为时机已到，该找广德王上官杰好好再谈一谈了。

这已经不是公孙弘第一次来广德国了。

他掀开马车的窗帘，见广德县的城墙虽然斑驳，但仍旧高大，守城设施一应俱全，不由心惊。几年没来，广德竟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难怪伪汉的史冰猛攻广德城而不破。当年楚王没有合并广德国是多么可怕的失误。

马车穿过街巷。公孙弘一路看去，广德城虽历经战火，但也在慢慢恢复之中。县城内烟火味十足，居民往来城中，面色无异。

公孙弘下了马车，在王府外面递上名刺求见。

不一会儿，王相钱德海连忙出来相迎。

公孙弘笑道：“钱相好久不见，日渐发福。有空我请你饮酒，咱们也叙叙旧。”

钱德海一脸讪笑，道：“好说好说。”

“王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