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不只是对信徒苛刻，对自己也很苛刻。”扈朋兴撇了撇嘴，“那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如果有按时诚心地对伏羲花神进行供奉的任何一个信徒依然被妖怪杀死了的话，那他们就广而告之伏羲花神教是骗子，并且将这些年收到的供奉全部都由神使赔出去救济穷人，伏羲花神教的所有神使都去官府认罪。契约是由信徒和神使共同签订的，百姓就按一个手印，但是却有一排神使排着队地往上按手印。这架势，也由不得那些百姓们不信了吧？凡是想要保命的人都挤破了头地想要加入，大家想的都是，大不了以后多拼一拼，多赚一些，这样给伏羲花神供奉了之后自己也能够用了，毕竟谁都不想死得那么惨啊。再说了，不少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他们就是自己家里的顶梁柱，他们要是死了，那家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还怎么活啊？”

“你的意思是，选择加入伏羲花神教的大多是男人？”容北听出了扈朋兴的画外音。

“是啊。”答话的人是车肃，“若是一家子里的其他人也想加入伏羲花神教的话，如果那人有收入那就好说，一样地每月供奉六成就行。但要是没收入的话，就在本来他们家要供奉的六成之上再加一成，多一个人就加一成，最多加到九成。伏羲花神教美其名曰这是不对信徒强人所难，不把信徒逼上绝路，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

“家里的收入锐减到四成，已经维持得很艰难了，此时再多加任何一点负担都很有可能是压垮他们整个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大多数家庭都选择让有营生的男人入教，毕竟若是他一死那家里就连四成的收入都没了。而孩子现在有我们保护，那些没有收入的女人和老人现在基本上都是等死的心态。”

“有些女人也能自己挣钱的，”车肃补充道：“但比起男人的数量来说还是太少了，很多女人在嫁了人之后都选择在家相夫教子了，她们哪儿来的收入啊？”

“这倒也是的。”顾知谦叹气，“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抓住那个妖怪，让百姓们明白他们的性命不会再受到妖怪的威胁了才行，否则我们永远都无法阻止伏羲花神教的阴谋。”

“没有妖怪的威胁，但还是会有伏羲花神教的威胁的吧。”容北向后院的方向张望了一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些人为了躲妖怪都签了死契了，他们怎么可能相信停止供奉的话其实并不会遭受天罚呢？毕竟妖怪一次只吃一个人，而伏羲花神却放了话要弄死他们全家的。”

“况且若是入了伏羲花神教的人全都没被妖怪攻击，反而不是信徒的人死了不少的话，那么大家就会更加相信伏羲花神是真正的神明了。这样一来，他们自然就会对所谓的神明之怒和天罚深信不疑了，怕是没那么容易脱离伏羲花神教的。”扈朋兴和车肃也是愁云满面一脸担心的样子。

“容易。”顾知谦淡淡地说：“只要证明那妖怪就是伏羲花神教放出来的，那么自然是伏羲花神教让他吃谁他就吃谁了，与什么神啊鬼的都无关。”

汪栋叹气，“看来我们是时间紧任务重啊。”

顾知谦拍了拍汪栋的肩膀，“放弃抵抗吧汪大人，早做晚做都一样，早点查清还能少死几个人。”

汪栋继续叹气--道理他都明白，可是压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正说着，普玄观的大厨在后院喊了一嗓子：“开饭啦！”今天吃饭各种不顺的顾知谦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众人也都跟着他往后院走。

还没进入后院，大家就都已经闻到香味了。车肃吸了吸鼻子，立刻就认了出来，“黄牛肉火锅！”

顾知谦吃惊，快步向后院奔去，一看亭中支着火炉，炉上正在沸腾的大锅里煮的果然就是黄牛肉火锅。旁边的一个厨房大娘笑道：“掌门快来尝尝，容宫主说你们今天特别想吃这黄牛肉火锅呢！我们知道掌门爱吃辣，于是给锅里加了好多这南疆的辣椒和辣酱，掌门您不知道吧，这南疆的辣可比蜀中的还要够劲儿呢！”

顾知谦双眼闪着光，回身就给了容北一个大大的拥抱。

容北只觉得自己还没吃这黄牛肉火锅呢，就已经被辣得浑身火热了。

车肃和扈朋兴下意识地就想回避，只有司空见惯的汪栋毫不犹豫地从这对正在深情拥抱的夫夫二人身边走过，径直在火锅边上坐了下来，给厨房大娘说他想在锅里多涮一些香菇。

容顾二人这才走了过来，毕竟他们的这顿饭已经吃得够坎坷的了，谁也不想放过这顿美食。

被容顾二人秀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车肃和扈朋兴见这二人终于分开了，松了口气，也都走了过来。

扈朋兴看着面前鲜红的滚汤皱眉，“你们就一点儿都没考虑过不吃辣的人吃了这个以后会怎样吗？”

“扈堂主，该改一改的人是你吧？”厨房大娘一边抢白扈朋兴，一边给大家端上来各色菜蔬肉食和点心，“你在南疆待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一点辣都沾不得，说出去都没人信的，我们大家都很好奇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呢。”

扈朋兴叹气，很有先见之明地在自己的面前摆了一大壶酸梅汁，并且深刻怀疑待会儿这一壶到底够不够他喝的。

车肃也在这旌南府做观主好多年了，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就在这座普玄观中，居然有人能够做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黄牛肉火锅来。

车肃一边吃得停不住筷子，一边向顾知谦称赞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咱们普玄观的大厨做出来的黄牛肉火锅，比我推荐的那家餐馆的还要好吃啊！”

厨房大娘撇了撇嘴，“车观主要求的一直都是咱们普玄山一直以来的餐食啊，我们还以为你就好那口，吃了这么多年都不腻呢。”

车肃欲哭无泪。

顾知谦倒是觉得这个心直口快有啥说啥的厨房大娘很有趣，就留她跟大家一起吃火锅。一顿饭的工夫，二人从各地美食聊到辣椒的品种，颇有些相见恨晚忘年之交的感觉。

一顿饭吃完，顾知谦只觉得舒坦。南疆美食有很独特的味道，这在中原几乎都是吃不到的。这么美好的地方，如今却人心惶惶，百姓们要么逃离这里要么向邪教妥协，甚至一家人还要聚在一起决定出谁必须要活谁可以死这么残酷的事情，这让顾知谦觉得有些心塞。

“还有一件事，”车肃一时被美食冲昏了头脑，先前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来了个大喘气。此时酒足饭饱，可算是能继续谈正事了，“伏羲花神教好像还有教规，其中的第一条就是绝不可以进入禁地，并且如果发现有人试图擅闯禁地，信徒们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他。”

“禁地？”顾知谦从思绪中惊醒，一个想法慢慢地在他的脑海中生成。

“对哦，是有个禁地，说是在雨林深处。普通人一般也不会去那里吧，雨林里要是不小心的话一只小虫子都能要你的命。”扈朋兴撑得都要扶墙走了，主要吃还没吃多少，倒是由于太辣而灌了一肚子的酸梅汁和凉茶，“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永元和修远说要找机会悄悄跟去看看那禁地里到底有什么。”

“他们进雨林安全吗？”顾知谦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放心吧掌门。”扈朋兴答道：“他们身上都带着幽淳峰的兄弟们给的药包，说是只要带上那个，蛇虫鼠蚁绝不近身，没事儿的。”

顾知谦点了点头，但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容北最熟悉顾知谦的这种表情了，一般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就说明顾知谦有了什么想法了。

容北轻抚顾知谦的头发，“谦谦，在想什么？”“嗯......”顾知谦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那个府尹把受害者的名单送过来了吗？”

车肃想起那个府尹的嘴脸就想翻白眼，“我们的人按照宫主教的说了之后，那个府尹的态度立刻就来了个大转变，指天画地赌咒发誓，保证一定会在天黑之前把名单送到。还说什么这是他们分内之事，不足以惊动顾掌门大驾云云的。”

汪栋冷笑了一声，“欲盖弥彰！”

“谁说不是呢？”扈朋兴耸了耸肩，“这才刚过中午呢，估计府衙那边再快也得到傍晚才能送过来了。毕竟这段时间加起来，还是死了不少人的。”

“治下死了这么多百姓，问他们死者是谁他们居然还要当场才开始收集信息？！”汪栋简直义愤填膺，“要不是为了查案，留着他们可能还有点用，我都想当场把他们全都革职了！”

容北本来想告诉他，除了真正的大奸大恶的官员以外，世上的好官也依然还是屈指可数的。大多数人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混到日子就可以退了，养老也还可以继续吃着朝廷的俸禄。若是为官时的运气够好，还有可能升迁当上更大的官，不过当然了，他们的态度并不会随着官职越高而改变，他们只会更加地谨小慎微，一直苟着才是最稳妥的。像蔺博延那样为民着想又有大智慧的好官，才是真正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