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栋再一次承受了被自家师兄引来的无妄之灾，不过他也早都习惯了，咽下口中的小白菜回答道：“府衙的伙食确实很好，毕竟那些御厨都是先帝派过来的，他们就是做这个的啊。顾掌门也确实喜欢好吃的东西，一有美食就笑眯眯的。不过那也不是餐餐都大鱼大肉，你要是能把青菜豆腐做得很好吃，那他也照样会吃得很开心。”

汪栋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赶忙说道：“恩师您可别说他们去啊，有那二位在您知道他们帮了多少大忙吗？再说了，人家为人慷慨不贪财，用情专一不好色，什么看戏打猎游山玩水......他们紧着陪都的事务繁忙也是基本都不去的，也不像您似的还喜欢养个鸟。就只是喜欢个美食而已，无伤大雅的事儿，再说您总得允许人家有个爱好吧？”

蔺博延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说他们干什么？人家是我们千辛万苦请来的有能为之人，吃点东西怎么了？这皇宫里每天运来的肉食果蔬河鲜海鲜，都是紧着往陪都府衙送的，生怕耽搁久了不新鲜了。人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帮我们稳定江山，这点小事对于我们来说能算得了什么？我要说的是你！那些送去的食材，还有那些御厨，那都是给顾掌门和容宫主准备的，他们想怎么用怎么吃都随他们。倒是你，跟着那二位平时没少吃好的吧？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那些是你能享受的份例吗？如今皇上根基不稳，就连他都不敢如此重口舌之欲，你身为人臣竟然吃得比皇上还要丰盛，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汪栋没想到老头儿在这等着他呢，赶忙辩白道：“不是，那御厨们做都做了，我不吃的话就靠他们二位也吃不完啊。”

“那是御厨们给你面子，特意给你做的，毕竟他们还要在陪都府衙里讨生活的。你一次不吃两次不吃，人家自然就会减量了，到时候你看顾掌门和容宫主吃得完还是吃不完。”蔺博延非但没有被说服，反而继续瞪他，“你明不明白现在朝中的形势？明不明白你自己的地位？那容宫主和顾掌门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容宫主和顾掌门什么能力？你什么能力？容宫主和顾掌门在百姓们心中是什么地位？你又是什么地位？尸位素餐，你也不怕百姓戳你的脊梁骨！”

汪栋其实也知道蔺博延其实只是在借题发挥，借以发泄他对于他们抱怨饭菜不好的不满，因此虽然老头儿说话不太好听，但是谁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可是令汪栋实在没想到的是，蔺博延的言下之意竟是不允许他再吃那些美味佳肴了。

汪栋捂着心口，“恩师，您的意思是，以后顾掌门和容宫主吃美食，我就只能一边吃着青菜豆腐一边看着他们吃？”

蔺博延严肃地点头。

汪栋大惊失色，“这也太残忍了吧？！”

“你要是觉得残忍，他们吃的时候你也可以选择不看。”蔺博延还是一脸严肃，尽显宰辅的威严。

汪栋一想到那场景就觉得痛心疾首，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求救般的看向柴智晖。

柴智晖也觉得老头儿今天心情不好，有那么点借题发挥的意思，于是他继续小声嘟囔：“确实残忍，毕竟就算不看那也还是能闻到味儿的么。”

蔺博延立刻转移怒火，“你还好意思说，你这几天不停地往陪都跑，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没吃！我虽然说的是你师弟，但你以为你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老头作势要起身，汪栋和柴智晖立刻就被激发出了当年求学时的本能，端起饭碗拔腿就跑。

“回来！”蔺博延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还有正事没说呢！”

汪栋和柴智晖只好又讪讪地端着碗回来坐好。

蔺博延气顺了很多，于是就跟他们讲起自己查到的事情来。

樊天家资巨富，祖上挣下来的财富让他们后世几代都享之不尽。樊天自己是个纨绔子弟，而他的父亲，即上一任的樊家家主，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樊天兄弟很多，他还不是嫡长子，按理来说下一任家主根本就轮不上他的份儿。本来他安安心心地做一个纨绔少爷，成天放浪形骸烧着自家的银子也就行了，他一开始也没有一定要做家主的执念。可是偏偏他那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个视财如命心狠手辣的主儿，直到樊天前面的几个哥哥全都要么意外要么猝死了，樊天才终于反过味儿来了。

樊家大哥就算家主的位子他胜券在握，他也不愿意白白养着他的这几个败家兄弟。况且论起血缘关系来，樊家大哥的母亲就只生了一儿一女，他的那些兄弟其实对他来说都没有多亲。

眼看着下一个要死的就是自己了，樊天绞尽了他那二十年都没有用过的脑汁，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

樊家有的是钱，现在差的，就是权了。

于是就有了勾家大小姐在去上香的路上与樊天一见钟情，非他不嫁，最后珠胎暗结逼得勾弘量不得不答应了这门亲事。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樊天计划好的。

也就是说，樊天当初会娶勾小姐，根本就不是出自于什么一见钟情，而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勾小姐虽然五官端正，但并算不上有多美貌。而樊天的母亲当年就是凭借着自己的姿色被樊天的爹看中的，樊天也成功继承了自家母亲的好皮相，生的是一表人才。再加上樊天曾经花天酒地，身边陪着的都是各型各款的美女，因此其实他压根儿就看不上勾小姐。但是没办法啊，勾小姐的父亲勾弘量还算是个挺有地位的官，跟他同等地位的人中哪家不是多儿多女的，就算能娶了那些人家的闺女，那岳家也不可能像勾弘量一样全心全意地来帮扶自己啊。对于樊天来说，虽然他对勾小姐并不感兴趣，但她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婚后樊天果然在勾弘量的帮扶之下平步青云，樊家终于由平民进阶成官宦家庭了。如今樊家就得靠着樊天鸡犬升天了，因此就算樊家大哥是嫡长子，那家主也依然只能是樊天的。

平定了家中之事，官途又一路畅通的樊天终于凭借着他娶的这位夫人过上了再无忧虑的生活。但是人一旦生活得太顺遂了，就总会生出妄念，想着能不能让自己的人生再舒服一点。

樊天在益江府的各大青楼里都有自己的相好的，那是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甚至就连京城的青楼里都有樊天时常光顾的美娇娘。但是樊天倒是瞒得很好，樊夫人一直以为他的夜不归宿是因为官场的应酬，从来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多红颜知己的事情。

“樊天那种纨绔，对他来说寻花问柳本就是常事。只是碍于老丈人勾弘量的面子，再加上樊夫人也确实善妒--听说樊府如今连一个长得不错的丫头都没有--樊天不得不多方隐瞒。但这对于樊天来说，应该是很憋屈的。如今勾弘量算是彻底完了，樊夫人不仅没了利用价值，还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着樊天救她父亲出来。我估计樊天的耐心应该很快就会被樊夫人消耗殆尽，樊天接下来的动作估计会比你们预计的要快得多。”

蔺博延到底是老道，几句话就把汪栋和柴智晖说得心慌慌，放下饭碗就往京兆府跑。老宰相看着这两个依然不太稳重的得意门生，摇了摇头，端起自己的碗开始吃饭，吃着吃着还是觉得很气--这两个小兔崽子居然嫌弃他的饭不好吃！

汪栋和柴智晖赶回了京兆府，提了勾弘量就继续往益江府赶，生怕去得晚了就给了樊天毁尸灭迹的时间了。幸好也就是这么寸，等他们去了一趟益江府的普玄观和贞华堂，带着几个灵力高强的弟子们落到樊府的屋顶上时，正好看到了樊天挥刀刺向樊夫人的场景，抓了他个现行。

二人当场就在益江府衙升堂问案了。勾弘量亲眼看见樊天要杀自己的宝贝女儿，对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简直恨极，一到公堂上他是既不沉默也不狡辩，直接就把他自己和樊天背后的靠山，以及他这些年为樊天兜底的脏事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出来，恨不得能与那个胆敢伤害他女儿的恶徒同归于尽了才好。樊天无能怒吼了半天也没能堵住勾弘量的嘴，最后也只好全都招供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的打算竟与蔺博延预估的丝毫不差，他就是打算杀了樊夫人，然后快快活活地继续寻花问柳的，反正他儿子女儿已经都有了，也不急着续弦。

勾弘量听着樊天的供述，这个瘦小的老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看守他的衙役，哪怕他自己手脚被缚，也还是活生生地将樊天的一只耳朵给咬了下来。

汪栋和柴智晖也感概，说起来勾弘量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都是因为他的这个女婿。而且这女婿并不是他求来的，而是樊天布下天罗地网骗了他的女儿。而这杀才，坑了他这么多次，让他前途尽毁他还能暂时不提，樊天竟然还要杀他的女儿。谁都知道勾弘量的女儿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勾弘量要是到了现在还能忍那也就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