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云吞面，一盘豆皮，再加上一碟春卷，一共五十玛门，店主您收好。”

摊主专门离开自己的摊位片刻时间，白色袖套上沾上了些油渍，脸色恭敬的将菜品打包整理，放在喝茶的君玮眼前。

“做菜时，最好的厨子身上是不会沾到半点油渍，摊主，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伴随着君玮的走动，物质又开始重组，摊主眼前的一片混乱的空间不再是一片空虚，组成蓝天白云，组成万物。

清风拂过，微风和树叶将摊主带到桌子旁，仍是那泡茶的器皿，在等待着他回答的君玮。

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苦笑起来，晶莹剔透的泪水慢慢的滚落下来，形成一道道痕迹。

“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被阿勒忒娅报社的那位社长大人看上了，最近进入了编辑部工作。”

喜悦，在看到自家儿子终于如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工作，摊主抹下代表欣喜的泪水，他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报纸，带有骄傲的神情，递交给扶额思考的君玮。

“他负责的是主题以及头条报告，虽然我只是没接受过几年教育的人，但他写的东西确实很好。”

“即使是我，也会感受到一股在沉默中爆发的尖锐力量，要戳破这个腐朽的旧大陆。”

喝完杯里的茶水，君玮的目光转移到报纸上，他的眸子从处变不惊到略微波澜，微笑着看完报纸上的所有内容。

渐进的笔锋，爆发的汹涌、猛烈、克制不住，就像大片的积雨云席卷了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这文笔犹如刺破乌云的第一道曙光，从清盈到热烈，是蜕变也是新生。

当清晨的露水不见了踪迹，花瓣周围流淌着阳光的气息，有一种执着叫矢志不渝。

报纸的编辑者在向所有人宣誓一种理念，那是一种批判现实主义，在平静之中，发出拷打罪恶与不满的声音。

“写的很好，独特的见解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太多，只要他不忘记初心，您的儿子注定是先驱者。”

“他叫什么？到时缘分到了，结交下也好。”君玮作为见证了先驱者诞生的人，他又泡了一壶茶，心里解放的情感化为茶水上的青烟，溢香十里。

“那小子叫托尔斯泰。”

“说到底，这都是托您的福啊，店主。”摊主脱下白色的厨师帽，他面色恭敬，岁月在他脸上勾画出沟壑，不像是故意阿谀奉承君玮的模样。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场面话。”

好奇，又在君玮心底泛滥上来，他拿出另一只茶杯，倒上泡开的茶水，端到憨厚的摊主身前。

“是啊，店主，那日我家小子去阿勒忒娅报社应聘，一听是您介绍过来的，多年消失的那位奎利小姐头次出现。”

“您猜怎么着，只一眼，小子就成功进入编辑部，为他许久以来的梦想发光发热。”

阳光挪移了一个角度，柔柔地照在摊主的饱经沧桑的脸上，他开心地笑着，就像绽放的野菊花一样。

微风吹来，几缕银发在金色的阳光中随风舞动，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里面虽然镶满了泥土，但也不失为一种泥泞的快乐。

“托尔斯泰不失缺才华，他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

“我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把控住了，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君玮收拾下泡茶用的器皿，他将摊主的道谢全部推给托尔斯泰本身的努力，微微一笑，拿起订好的早餐就准备离去。

“店主，请等等。”摊主他笑起来脸上的愉快兴奋的样儿，像太阳穿过云彩放射出。

一些补有补丁的袋子顺时抓在摊主手上，他不顾君玮的劝说，借由道谢的意味，把袋子郑重交给君玮。

“这是我们家特制的萝卜干，请您收好，无论您认不认这份心意，您都是我们家的恩人。”

“如果不是您常常来光顾我的摊子，我们这一家人，也不会从那个吃人的年代挺过来，也不会有如今这般的生活。”

“虽然劳累，但总有甜头在里面。”

缕阳光透过叶隙，照到了摊主黑发中夹杂的白发上，格外耀眼。

饱经沧桑的脸上，依然不变的笑容，好似在风雪中那傲然挺立的梅花。

“希望吧，也不知这段平静的时光能延续多久……”

“先走了，摊主，明天再来，记得给我留一碗云吞面。”

君玮挥手告别，潇洒的身影更加夺目。

他看到摊主眼神里流露出的喜悦，上了年纪的人都不会再有年轻人的冲动了，但摊主的眼睛却藏不住内心的欢喜。

尽量不让皇城暴乱的事情牵扯到小镇……

奇怪，我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和，又是什么时候生出想要保护这座小镇的念头？

君玮的双眸虽然依稀看不清了，但还是像两潭深深的泉水那样清澈。

突然，在他意志松懈时，一辆失控的马车冲向了路边，君玮来不及反应，就被它重重地撞飞出去。

世界仿佛被割裂成无数碎片，他却并没有因此失去意识，在空中稳住身形，矫健的身手让他停在地面上。

第142章 坏人，是杀不完的

第一个反应，是君玮看向手里仍旧完好的菜品，幸好没有损坏，不然今早就要饿肚子了。

“夹竹桃，你开的什么烂车，都撞到人了！”稍微成熟的声音在训斥另一个娇小的身影，隔着窗纱，可以见得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头上顶着个大包。

“我错啦我错啦，霍尔语薇学姐别打我的头了，会长不高的……”

马车的门被一脚蹬飞，那块无辜的门板在地面上快速旋转，最后停滞于君玮脚前。

“圣桠蒂小天使，救我……”

一头类似樱花般颜色的粉发，夹竹桃狼狈蹿出马车，俏皮的小脸上满是艰难之色，眉眼都快沾到一起，头顶红肿大包，在地上缓慢爬行。

“语薇学姐，就放过夹竹桃学姐，虽然她把及时对策委员会给的赔偿全部用来购买制作炸弹的原材料，但她………”

胸前水晶吊坠发出五彩光芒，熟悉的金色发丝宛如朝霞，几个月没见，沾染上诗书气的她，似乎摆脱了稚气。

可当圣桠蒂绞尽脑汁要举例出夹竹桃的贡献事迹，嘴巴却哑了炮，这位人小鬼大的学姐，带来好像只有数不尽的麻烦。

任由猎猎的山风将她的衣裙款款吹动，如丝一般顺滑靓丽的秀发随风舞动。

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的视线中描画出一条条奇异的运动轨迹，娇颜在淡淡的雾霭滋润下，散发出浅浅的金色光晕。

不知所措，慌张时的圣桠蒂可爱到周围的人都想保护她。

阴沉着脸，明显的青筋暴露在霍尔语薇的脸颊上，她的拳头在空中捏出音爆声，愤怒到了极点，空气疯狂压抑。

“连善良的圣桠蒂都编不出来一件你曾做过的好事，你是真的………”

被阴翳的眼神盯上，趴在地上的夹竹桃冷汗直流，她的内心仿佛被阴曹地府的判官勾住了魂，瞳孔不断晃动。

看夹竹桃似乎也知错了，霍尔语薇心思一软，语气放缓，叹了一口气，接着摆了摆手，说道。

“修好车门，先在这座小镇上休息半天，下午再去找店主寻求帮忙。”

话音未落，霍尔语薇就愣神了，因为口中的店主正握着飞出的门板，微笑的看向自己。

仿佛他们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月亮和星星，彼此相伴，却永远无法真正靠近。

“你们不是在圣帝亚多利学院里读书吗，怎么跑出来了？”

君玮把马车门板按回去后，俊朗的容颜上浮现出微笑，略带有些冷意，他负手于身后，洁白的衣袖像跳舞的白蝴蝶。

意识到君玮口气的寒冷，霍尔语薇知道他要开始责怪自己，扶着额头，疲惫神色侵蚀姣好的容貌，颇像身为长辈，却看到如此不成器的晚辈一样。

“我们，出了点意外。”

“夹竹桃把及时对策委员会给的补偿全花掉了，我们的咖啡屋倒了，所以只好搬出来住。”

苍白的面色很明显睡眠质量极差，之前翩若惊鸿般的红晕只得衬托霍尔语薇这几天的心力交瘁。

“这件事，霍格兰骑士长清楚吗？”君玮抬手安抚受惊的马儿，他一面说着，手里凝聚的气韵修补马车的零件。

如果霍尔语薇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君玮不介意去找圣桠柯洁讨要说法。

“君玮哥哥，有一点你不知道，身为圣帝亚多利学院的学员，绝不可以接受家里的援助。”

“一旦接受，是要面临学籍被开除的风险。”

娇小的倩影从霍尔语薇身后跑出，一把挽住君玮的手臂，金若骄阳的颜色，光滑如绸缎的发丝，温暖在场的每一个人。

躺在地上装死的夹竹桃立马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起立，却被霍尔语薇一记直拳打翻在地，像一条泥鳅在地面上打滚。

“是吗？那倒是棘手。”

君玮摸了摸圣桠蒂的脑袋，她立刻表现出享受的感觉，眯着眼，睫毛微微颤抖，水晶挂坠也被风扬起，一阵清香。

这才过去几个月，圣桠蒂这小丫头怎么长势如此惊人？

咳嗽故作淡定，君玮徐徐说来，袖中震颤些许，随后没了动静。

“你们说要找我，正巧店内还有几处空闲的房间，收拾下算能住人。”

“如果各位不嫌弃，还请随我来。”

“好，有劳店主了。”霍尔语薇润红了脸，君玮那张优雅的面容勾起她心底的回忆，把粘在君玮身边的圣桠蒂拉开，向他提裙致谢。

没走到马车旁，熟悉的大手已为他打开车门，霍尔语薇回头望去，是君玮微笑着，微微点头，仿佛一位绅士，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请各位上车，我来驾车，路上颠簸，记得扶好车门。”

“嗯…好……好的……”

在君玮温和的注视下，霍尔语薇拉起圣桠蒂的手，慌不择路逃进马车里。

或许是因为那句话戳中的她的少女心，头撞在车顶上，在马车里晃动了几下，隔着窗户，都能看见她额头上的蒸汽。

“哎呀，春心萌动的少女遇到一位不知活了多久的老东西，彼此相互救赎，相互依靠，好美的爱情故事啊。”

漆黑的精灵从君玮背后飞出，阿波菲斯坐在君玮的肩上，甩开手上的红色液体，双脚开始荡起秋千。

君玮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到马车上，握住驾驭马的缰绳，手一晃，马的蹄子就在跑动。

“如果她知道你真实的样子，这股情愫，会不会变成恐惧？”

“戳穿你的伪装，最后染红的，是她的脸，还是你手中的剑？”

风吹到君玮的脸，清凉，很舒服，他仔细驾驭着马车，尽量避开路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全然忽视了阿波菲斯挖苦的话语。

“老东西，问你话呢！别像一个死人一样不说话。”

白嫩的小手裹挟着无法估量的气韵，一拳正要打在君玮的脸上，墨水般颜色的爪子轻松接下了这道攻击，顺便还带有调侃意味弹了下阿波菲斯的额头。

金色的龙须在空中飘洋，墨龙正站在君玮的另一头肩膀上，鼻腔冒出炽热的火焰，朝气鼓鼓的阿波菲斯摇晃龙爪。

“臭泥鳅，你还调侃上我了，一个活在过去的龙族亡灵，贵为龙族的王，却在灾祸之日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族人。”

金须墨龙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喉咙出鼓起一团红色的囊，略有不满看着做鬼脸的阿波菲斯，却也不失去优雅。

注意到君玮还在驾驭马车，金须墨龙顾忌他的感受，红色的囊逐渐消失，恢复它那墨色的鳞片。

“那是过去的了，阿波菲斯。”

“有本书中记载，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唯有孤独永恒。”

君玮边驱车，边用教训人的口气说道。

“何必在乎这么多有的没的，我坐在这里，我知道我坐在这里，这就很好。”

“当然，这句话也有纰漏，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啊，只不过是再一次害怕失去，而装作自己冰冷外表的样子。”

“墨龙已经尽力了，在那种崩坏的局面，它做的足够好。”

“毕竟，坏人，是杀不完的。”

听到君玮的安慰，金须墨龙眼眸颤了一下，但很快如潮水般退去，渐渐隐入空中，钻进他的白衣袖中。